天刚亮，厂房外的风还在刮。
二十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站在街口，身上全是汗，衣服湿透贴在背上。他们站成一排，谁也没说话，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刚跑完三千米。
陈默跟在后面，运动服也没换，灰扑扑的，胸前“中华有灵”四个字有点褪色。他手里捏着记事本，边走边看。
王大川走在最后，头盔摘了，头发乱糟糟的，耳朵还嗡嗡响。他看了眼手里的检测仪，数值稳定得不像话。
“他们体内的真气……自己转起来了。”他低声说。
前面那个带头的大哥突然抬手摸了下胸口，眉头皱成一团：“这劲儿停不下来，一吸一呼它就动，像有东西在里头推。”
旁边一人接话：“我刚才想坐下喘口气，结果腿自动蹲下去了，跟昨晚那操一样。”
又一人小声哼：“左三圈右三圈……”
其他人立刻跟着晃了下脖子。
动作整齐得吓人。
陈默停下脚步：“你们现在不去医院，真打算去派出所？”
大哥点头：“我们练了不该练的东西。警察管违法，也管中毒吧？这肯定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王大川差点笑出声。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这不是笑话。
这是《修行行为认定条例》里明文规定的“主动修行行为”——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控，只要体内真气形成自主循环，就算“非法修行”，就得立案。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清晨的街道还没热闹起来，几个买菜的大妈看见这群赤膊壮汉列队前行，当场掏出手机拍照。
【短视频弹幕】
“特种兵退役仪式？”
“这是新出的街头行为艺术？”
“建议查查是不是邪教集体晨练！”
“楼上别闹，这阵仗明显是刚从片场跑出来的群演！”
走到派出所门口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值班民警老李正端着豆浆油条进屋，抬头一看，差点把饭盒扔了。
“干什么的？！”
带头大哥往前一步：“我们来自首。”
老李愣住：“自首？犯啥事了？”
“我们可能中毒了。”大哥认真说，“练了一套操，现在身体自己动，控制不住。”
老李盯着他看了五秒，转身就往屋里走：“精神科在东区医院，出门左拐。”
王大川上前亮证：“国家修行局特勤组，编号铁砧-07。”
证件一掏，老李手一抖，豆浆洒了一地。
他赶紧把人请进去。
五分钟不到，市局电话打来了。
十分钟后，军用级经络扫描仪运到了。
绑匪们挨个躺上检测台，屏幕一亮，全场安静。
二十个人，奇经八脉全通，丹田位置有规律波动，频率一致，误差不超过0.3赫兹。
医学专家老张推了推眼镜：“不可能。普通人没经过引导，不可能自发形成真气循环。”
王大川把U盘插上：“放音频。”
音响响起。
《健康歌》的旋律缓缓播放。
所有人检测仪上的波形立刻同步跳动，和音乐节奏完全一致。
老张嘴巴张大了：“这……这是声波诱导？”
王大川点头：“昨夜远程信号入侵，用改编版解压操操控他们神经系统。后来被反制，但‘王八拳’打通了经脉闭环，导致真气进入自主运行模式。”
老张沉默三分钟，在报告上写下一行字：
【存在外部音频诱导生成被动修行态，建议列为新型社会安全案例备案】
派出所所长看完报告，手都在抖。
他拨通上级电话：“这边……有二十个‘非法修行’嫌疑人，自己送上门来的。”
市局回复很快：
立即立案，移交司法程序，通知国家修行局派员监督，安排听证。
听证会设在派出所会议室。
检察官坐在主位，脸色严肃。
“陈默老师，请说明你设计的‘减压操’是否具备引发真气循环的技术原理。”
陈默站起来，翻开记事本。
他指着一页草图：“这是‘熊蹲跳’，动作设计初衷是活动髋关节、促进血液循环。喊口令是为了统一节奏，没想到能引动真气。”
检察官皱眉：“可他们现在确实修出了内功。”
“那是被黑客改过的版本。”陈默调出音频对比图，“原版节奏温和，适合放松。入侵版加快了节拍，强行刺激神经中枢，属于恶意篡改。”
他点下播放键。
一段录音响起。
是那个带头大哥哭着说的：“我十年没睡过整觉，每天靠酒和药压火。昨晚跳完操，心里那股闷气自己散了……我以为我是鬼附身，其实是……是通了。”
会议室安静了。
检察官低头看材料，许久才开口：“这不是犯罪，是某种意义上的救赎。”
但他还是敲下笔录：
因涉及群体性非法修行行为，需追究组织责任，建议转入正式庭审。
庭审安排在当天下午。
法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旁听席坐满了人，大多是基层干警和修行局观察员。
法官敲槌开庭。
咚！
木槌刚落，突然浮空三秒，轻轻晃了晃，才掉回桌上。
全场哗然。
有人站起来拍照。
王大川迅速扫视四周，发现数据异常——空气中有微弱共振场，来自绑匪们的身体。
他看向陈默。
陈默起身，声音不大：“他们体内的真气场还没稳定，容易引动物体共振。建议让他们收功。”
法官犹豫一下，点头。
陈默转身，对着被告席喊口令：“全体都有——收功式！预备——合！”
二十人齐刷刷抬手，掌心向下，缓缓下压。
空气像是被按了一下。
法槌落地，再没动静。
全场寂静。
几秒后，掌声响起。
法官清了清嗓子：“本案不予刑事起诉。责令二十名当事人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正规修行辅导，由国家修行局监督执行。”
判决书盖章。
被告席上，带头大哥突然站起来：“老师。”
他看着陈默：“结业之后……还能练那个‘蹦跶操’吗？”
陈默笑了：“等你们拿到结业证，我给你们升级版。”
大哥咧嘴，重重点头。
王大川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修行局正式发函，聘你为‘民间修行行为矫正顾问’。”
陈默接过，看了一眼，塞进记事本夹层。
他走出法庭时，阳光正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
佐藤健一站过道角落，黑色眼罩遮住左眼，右手插在西装口袋里。
他没戴旁听证，却没人拦他。
两人对视一秒。
佐藤轻声说：“原来规则可以这样打破。”
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没动。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记事本。
封面有点破了，边角卷起，里面夹着一张纸，写着一行新口令：
【上班族午休版·十分钟筑基操】第一式：椅子深蹲。
他翻了一页。
空白页上，有一滴干掉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