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打在墙上，画面还在循环播放。
红扇翻飞，音乐节奏卡着拍子，大妈们动作整齐。夜莺站在墙边，手指抠着指甲，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她已经看了十七遍。
第一遍时，她只是分析动作角度。
第五遍，她开始记笔记：抬手三十六度，转身半秒延迟。
第十遍，她的呼吸不知不觉跟上了背景音乐的节拍。
现在是第十八遍。
她抬起手臂，模仿周淑芬开扇的动作。手腕一抖，空气里发出轻微嗡鸣。她没在意，继续做下一个动作——吸气、沉肩、脚跟压实。
这一套做完，胸口突然一闷。
像有股气撞上来，堵在喉咙口。她咳了一下，嘴里泛起腥甜。低头一看，地面多了点金粉似的血渍。
“不对……”她皱眉，“这不可能。”
她又按了重播。画面跳回第七式“双扇斩风”。三十把扇子同时划弧，空气中泛起波纹。她跟着抬手，用力过猛，右臂机械关节咔哒响了一声。
音乐继续。
《最炫民族风》remix版的鼓点变了。前奏听着像广场舞神曲，其实每四拍就藏着一次低频震荡。普通人跳舞只觉得带感，练过功的人听了会共振经脉。
夜莺不是练功的人。
她是间谍，不是修行者。
但她现在，正在用身体硬解一套全民广播操。
她咬牙，继续练。第八式“落地生根”，重心下压，膝盖弯曲。她做得太急，真气顺着错误路径冲进膻中穴，直接炸开。
脑袋嗡的一声。
鼻腔开始流血。
她伸手一抹，血里带着金光。那是妖兽基因在体内暴动的痕迹。佐藤给她的改造不是白做的，可这套功法根本不适配非人类体质。
她踉跄后退，撞到墙上。投影画面晃了一下，继续播。
第九式“旋风步”。
她又跟着转。
一步，两步，第三步时脚底打滑。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湿了，全是她流的血。她扶住墙壁，耳朵也开始渗血，耳道里传来高频啸叫。
“停下……停下！”她吼了一声，声音沙哑。
可音乐没停。
她的身体也没停。
肌肉记忆已经被激活。看太多遍，动作成了本能。就算脑子想停，身体还在动。
她举起手，又做一个开扇动作。
这一下，七窍同时出血。眼眶、鼻孔、耳道、嘴角，全被金红色液体糊住。她喘不上气，跪在地上，指甲抠进水泥缝里。
倒影在血泊里扭曲。
她抬头看墙上的投影。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帧：三十把红扇指向天空，像是在宣战。
她笑了。
笑出一口血。
然后她拔出匕首，用刀尖在墙上刻字。手指发抖，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佐藤不会放过你。”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松手，匕首掉地。她靠着墙滑坐下去，呼吸断断续续。机械义肢的缝隙里，混合金粉的血正慢慢渗出来。
她没力气了。
但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撑着站起来，抹了把脸，把血糊成一片。外套还在，存储卡也还在口袋里。她拔掉投影仪电源，收进背包，摇晃着走向门口。
门打开时，冷风吹进来。
她走出去，脚步不稳，在废弃加油站的空地上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远处城市灯火通明，车流声隐约传来。
她必须回去。
必须把数据送回去。
哪怕残缺，哪怕错了。
佐藤要的不是完整算法，是要证明——这个方法能激活非人载体。
她就是实验品。
编号07。
代号夜莺。
她拖着腿往前走，每一步都在滴血。走过的地方留下断续的脚印，有的是人形，有的看着不像。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口。
车门打开，王大川带队跳下来。五个人穿防护服，戴检测仪，直奔废弃加油站。
陈默跟在后面，穿着灰色运动服，胸前“中华有灵”四个字在夜灯下有点反光。他手里捏着手机，刚收到一条定位推送。
“就是这儿。”王大川指了指建筑，“信号源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
他们冲进去。
房间空了。
投影仪倒在地上，电线扯断。墙上有一大片血迹，中间刻着一行日文。
陈默走过去，蹲下看。
“她说佐藤不会放过我。”他念出来，语气平静。
王大川拿检测仪扫墙面，滴滴响。他脸色变了：“这不是普通血。含有S级变异基因序列，匹配深海妖兽‘渊鳞’的走私记录。”
“她练了我的操。”陈默说，“但不是学，是硬抄。”
“什么意思？”
“我的口令是给人练的。”陈默站起身，“呼吸节奏、动作幅度、收势调息，三位一体。她只有动作，没有心法，等于拿高压锅煮饭不放气阀。”
王大川点头：“所以炸了。”
“不止。”陈默捡起地上一张纸，是夜莺的手写分析，“她以为这是力量训练，其实这是生命节律。她拿杀人技巧来解养生操，能不崩吗？”
王大川接过纸看。上面写着：“第七式输出峰值”“动作与能量正相关”……全是表层推导，没有一句提到呼吸或经络。
“她根本不懂。”陈默冷笑，“这套操不是练力气，是教人怎么活着呼吸。”
检测员喊：“找到了！存储卡残留数据！”
王大川跑过去。陈默留在原地，看向窗外。
他知道夜莺没死。
这种人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她会爬回去，带着一身伤，把错误的数据交上去。然后佐藤会更疯狂，会造更多怪物来试这套操。
这才是开始。
“头儿！”检测员举着仪器，“血液样本显示，她神经系统有植入接口，是半机械化改造人！”
王大川回头：“她不是间谍那么简单。”
“我知道。”陈默说，“她是实验容器。”
“他们想用我们的功法，激活那些怪物。”
陈默没说话。他弯腰，从血泊里捡起一小片塑料壳。是记事本的边角料，上面有烧焦痕迹。他认得这个材质——是他常用的防水笔记本。
有人复制了他的手稿。
而且就在最近。
他把碎片塞进口袋，摸了摸胸前的“中华有灵”字样。
“加强民用功法加密。”他对王大川说，“所有公开版本，加干扰节奏。”
“已经安排了。”王大川点头，“明天早上传全国广播操新版，埋入反窃取声波段。”
陈默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外面天快亮了。街道安静，只有远处环卫车的声音。
他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门。
“你不回指挥中心？”王大川问。
“回去干嘛？”陈默坐进去，“等他们下次派个会跳广场舞的机器人来？”
王大川笑了一声，也上车。
车子启动，驶离现场。
加油站空地上，风卷起一张带血的纸片。上面写着最后一行分析：
“若加入妖兽基因共鸣频率，是否可修复运行路径？”
字迹潦草，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一道未完成的公式。
城市边缘，一条小巷里。
垃圾桶盖被掀开。
一只手伸出来，满是血污。指甲断了一半。
夜莺从垃圾堆里爬出来，靠在墙边喘气。她抬头看天，东方刚露白。
她摸了摸背包。
存储卡还在。
她必须赶在断电前，把数据传回去。
她撑着墙站起来，左腿机械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经过一家便利店。
玻璃门映出她的影子。
头发散乱，脸上全是干掉的血痕，衣服破了，右眼瞳孔缩成竖线。
她没停下。
继续走。
走到下一个路口，她掏出通讯器，按下发送键。
屏幕亮起：
【信号弱，传输中……】
她站在路灯下等。
风吹过来，她打了个颤。
然后她看见马路对面，有个晨跑的大爷停下来，盯着她看。
大爷手里拿着手机，好像在拍照。
她立刻低头，加快脚步。
可已经晚了。
手机屏幕亮着，直播标题正在刷新：
【卧槽！街头惊现血人妹！是不是昨晚那个跳舞大妈抓的间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