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城市还没睡。
监控截图还亮在陈默的电脑上，但他已经不在屋里了。他出门前把匕首塞进帆布包，记事本留在桌上，枕头下的升级方案原封未动。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反锁房门的那一刻，三公里外的广场，音乐已经响起。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周淑芬站在队列最前方，红扇一甩，扩音器里传出她标志性的大嗓门：“今天练高阶版！谁跟不上今晚别回家！”
三十个大妈整齐划一地抬腿、转身、开扇，动作像刀切出来的一样齐。她们穿的不是花裙子，而是统一的深色运动服，袖口都缝了个小红布条——那是“银发天团”的识别码。
音乐是《最炫民族风》remix版，节奏被调慢了百分之二十，每拍之间藏着呼吸节点。普通人听着只是舞曲，但练过的人知道，这是“改编版十二式”的启动信号。
扇子第三次翻转时，空气微微震了一下。
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底板发热，头顶像有股气在冲，连站姿都更稳了。
这正是夜莺要的东西。
她推着垃圾车，低着头，从广场东侧缓缓靠近。清洁工制服合身，帽子压得很低，左手还戴着胶皮手套。车斗里装着几袋落叶，看起来毫无异常。
可她的右手，正轻轻摩挲着左手小拇指的指甲。
咔。
一小块指甲断了。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把手插进裤兜。这个动作太熟了，每次任务开始前她都会咬指甲，二十年改不掉。
但她不知道，三天前，周淑芬就在微信群里发过一条语音：“注意那个新来的清洁工，眼神飘，手抖，还老抠手指头。”
当时群里炸锅。
【我就说她扫地姿势不对！】
【昨天垃圾桶都没满，她来回推车八趟！】
【姐妹们，启动B计划！】
现在，B计划正在执行。
垃圾车停在离舞阵十米远的位置，正好卡在摄像机最佳拍摄角。夜莺假装整理袋子，实则用膝盖轻顶车把手——那里藏着微型镜头，已经开始自动追踪。
屏幕上，红扇每一次开合，空气中都泛起一圈肉眼难见的波纹。数据正在记录：真气频率、共振周期、能量峰值。
第七式“双扇斩风”开始了。
三十把扇子同时划弧，动作同步率达到98%。一瞬间，地面碎石浮起半寸，音乐节拍和呼吸完全重合。
“就是现在！”夜莺盯着手表，准备触发远程上传。
可就在她按下腕表按钮的瞬间——
“第八式——慢慢来啊！”周淑芬突然拉长音调，动作故意放慢两拍。
队伍也跟着拖节奏。
夜莺皱眉。这种延迟会破坏数据完整性。她往前挪了半步，想调整角度。
“嘘——”
一声尖锐的哨响。
来自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大妈。
下一秒，夜莺衣领上的蝴蝶结猛地炸开，喷出一团粉色烟雾。
她愣住。
低头看自己——全身泛着荧光粉，像被泼了一身草莓奶昔。
“哎哟，这不是我们新来的‘环卫标兵’嘛？”周淑芬转过身，扇子一指，“怎么穿着衣服就涂腮红啦？”
大妈们哄笑起来。
“我早说了她有问题！”
“指甲都啃秃了还装文化人！”
“家人们快看直播！抓到一个偷拍的！”
手机镜头唰唰举起，好几个人直接开了直播。
夜莺反应极快，立刻后退，想撤离。可她刚转身，发现四周已经被围住了。
不是堵，是站位。三十个人看似随意散开，实则脚下踩着特定步点，形成一个收缩圈。她往左，左边两人逼近；她想跳上花坛，右边立刻有人横移补位。
“困龙步。”周淑芬冷笑，“学了半个月，就等你往里钻。”
夜莺摸向腰间通讯器，准备强行发送数据包。
可设备屏幕一片雪花。
“别试了。”一个大妈摇头，“你们那破玩意儿，早被我们的BGM声波干扰了。这歌调子，是我们请专家特制的。”
“不可能。”夜莺低声说，“这只是一个民间舞蹈队。”
“民间？”周淑芬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平均年龄五十八？谁没事晚上跑这儿跳两个小时？我们是练功！是修行！是保卫自己孙子能安心上学的地方！”
夜莺咬牙，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折叠刀，准备突围。
可她刚抬手，脚下一滑——地上不知何时撒了层滑石粉。
她踉跄一下，假发被风吹落半截。
“哇！秃头大姐！”有人惊呼。
“不是秃头！”另一人纠正，“是假发没贴牢！”
夜莺顾不上形象，翻身跃起，撞开一辆共享单车就想翻墙逃走。
“追啊！”几个年轻点的大妈就要冲上去。
“别追。”周淑芬抬手，“让她走。”
“为啥？她都拍了！”
“留她一命，是给后面的人看的。”周淑芬眯眼，“让她回去报信——中国大妈，不是好惹的。”
夜莺翻过围墙，消失在巷子深处。
她跑得急，没发现外套后背沾着一片荧光粉，也没注意到，垃圾车把手里的存储卡，早就被人换成了空壳。
广场恢复平静。
音乐重新响起。
“继续练！”周淑芬喊，“第九式——落地生根！”
大妈们重新列队，动作一丝不苟。
刚才的事，就像没发生过。
只有微信群里，消息疯狂弹出：
【已标记可疑人员特征，全城联动启动】
【视频存档，发给王站长做面部识别】
【建议把今晚这支舞叫《反谍风暴》】
【同意+1】【+2】【+36】
周淑芬站在C位，扇子一收，低声说：“从明天起，巡逻组加一班。看到眼神乱飘、爱抠手指的，先录下来。”
“收到！”
“保证完成任务！”
“咱大妈也能当特工！”
她们笑得很大声。
远处路灯下，一台快递柜的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角度。
画面通过加密通道，传到某个地下指挥中心。
屏幕上并列两段视频：一段是夜莺潜入过程，一段是大妈围堵反制。
操作员敲下回车，弹出通报窗口：
【国家修行局·民间安防简报第007号】
事件类型：境外技术窃取未遂
地点：青云区市民广场
执行单位：银发天团（非官方编制）
处置结果：目标暴露，数据未外泄，现场无伤亡
备注：建议授予“群众防卫贡献奖”，奖金三千元，由修行基金支出
通报刚发出去，另一个窗口跳出新消息：
【检测到异常信号源移动中，速度28km/h，方向：南环路】
【携带设备：微型摄像主机，存储卡状态：原始未加密】
【目标身份确认：代号“夜莺”，多国混血，持旅游签证入境】
操作员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零三分。
他按下通话键：“通知赵铁柱站点，准备拦截。别弄太大动静。”
与此同时，南环路某废弃加油站旁。
夜莺靠墙喘气，从内衣夹层掏出存储卡，插入便携读取器。
屏幕亮起。
画面开始播放：红扇翻飞，真气涟漪，能量轨迹清晰可见。
“拿到了……”她喃喃。
可下一秒，读取器突然发出警报。
【文件损坏】
【核心数据缺失】
【检测到植入干扰码：声波频段 432Hz】
她瞪大眼。
这不是普通录像。
这是陷阱。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城市的灯火。
那些跳舞的大妈，那个吹哨的老太太，她们根本不是偶然识破。
她们早就在等她。
她握紧读取器，指节发白。
然后打开背包，取出一套便携式投影仪和连接线。
“既然拿不到完整算法……”她咬牙，“我自己来解。”
她把存储卡插进接口，投影对准墙面。
画面再次出现：周淑芬喊口令，大妈们抬腿、开扇、呼吸。
她一帧一帧暂停。
“吸气时肩胛微动……呼气时脚跟压实……”她低声分析，“动作幅度与真气输出成正比……”
她越看越快。
不知不觉，她跟着做了起来。
抬手。
开扇。
吸气。
呼气。
她的身体开始发热。
额头冒汗。
指甲又开始无意识地啃咬。
投影还在播。
音乐从喇叭里漏出来一点。
《最炫民族风》的节奏，正悄悄影响她的呼吸频率。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越来越歪。
像某种不属于人类的轮廓。
她只盯着画面，一遍遍重复动作。
直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咳了一声。
低头。
一口带着金粉的血，落在投影仪键盘上。
灯光闪了一下。
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帧：三十把红扇同时指向天空，像是在宣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