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还站在原地,嘴里那颗润喉糖还没化完。
手机屏幕还亮着,“小心点”三个字浮在对话框里,像根刺扎进眼睛。
门被推开时他没抬头。
脚步声很重,皮鞋踩在碎塑料上发出咔咔的响。
三个人进来,领头的那个把包放在桌上,抽出一份红头文件,“啪”地拍在投影仪残骸旁边。
“青云一中体育教师陈默,即日起暂停教学资格。”
那人声音平板,像念通知的AI,“你涉嫌组织非法集体活动,传播封建迷信内容,造成重大安全隐患。”
陈默终于抬眼。
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嗓子哑得只发出一点气音。
“你不用解释。”那人挥手打断,“专家组已确认,所谓‘真气’系仪器误报、群体癔症叠加后期特效所致。你的早操课程属于违规教学行为,必须立即终止。”
纸上的标题写着:《关于青云一中邪教活动的紧急处理决定》。
下面盖着教育局鲜红的大印。
陈默的手指动了动,记事本还在口袋里。
他知道这一页翻不过去了——不是因为不信,是因为有人要动手。
他刚往前半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哐!”
一只黑色高跟鞋砸在文件正中央,鞋跟直接戳穿了“邪教活动”四个字。
所有人回头。
李雪梅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保温杯,脸色发白。
她一步步走过来,丝袜脚踩在地上,声音不大,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她走到桌前,弯腰捡起文件,盯着那行标题看了两秒,然后猛地撕开衬衫第二颗纽扣。
皮肤露出来,锁骨下方一道深色疤痕横贯左肩,一直延伸到衣领下。
她指着那道疤,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我叫李雪梅,省优秀教师,前省体操队主力。”
“1998年全国赛落地失误,左腿三处骨折,两根韧带断裂,靠止痛针撑完全程。”
“这块伤疤是奖状,这身骨头是履历。”
“你要查违规?先验我的伤。”
“你要停职?先把我的功勋一笔笔抹干净。”
没人说话。
特派员低头看文件,纸已经被鞋跟戳破,墨迹晕开,像滴了血。
李雪梅一把夺过文件,抬脚就踩。
穿着丝袜的脚掌狠狠碾下去,鞋底来回摩擦,把“停职通知”四个字磨得模糊不清。
她一边踩一边说:
“陈默是我校正式聘用的体育老师。”
“他的课有教案、有记录、有学生体检数据支撑。”
“你们说他是搞迷信,那医院是不是也该关门?毕竟人本来就不该长这么结实。”
她弯腰捡起那只鞋,转身走向垃圾桶。
“咚”的一声,鞋飞进去,像投了个三分球。
特派员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校长,这是上级命令。”
“命令也要讲事实。”李雪梅冷笑,“你们连仪器炸了都不敢认,现在跑来给人定罪?”
“我问你,王浩一拳打飞投影仪,是练出来的还是嗑出来的?”
“林小雨掰弯铁床栏,是超常发挥还是基因突变?”
“你们不研究原因,只管下禁令,算什么科学?算什么管理?”
她指着地上碎片:“这些东西能造假吗?全班三十个学生同步提升的身体指标能P图吗?”
“你们今天能叫停一个陈默,明天就能让所有老师闭嘴。”
“可等妖兽冲进教室的时候,谁来救孩子?靠你们这张纸?”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呼吸。
特派员低头收拾包,动作僵硬。
“我们会重新评估情况……暂时保留调查权限。”
“随时欢迎。”李雪梅抱着保温杯站直,“但我警告你们,别打着科学的旗号打压实践。”
“真修行不是靠嘴辩出来的,是靠人活下来的。”
三人离开时脚步很快。
最后一个出门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李雪梅把撕开的纽扣重新扣上。
门关上了。
陈默站在原地,手还插在运动服口袋里。
他看着李雪梅,第一次发现她鬓角有几根白头发。
“回去。”李雪梅忽然开口,声音低了,“备课,别乱跑。”
陈默点头。
他转身往外走,走廊灯光昏黄。
记事本在口袋里鼓鼓的,新写的“基础炼体诀·教师适应版”还没干透。
拐角处,他停下。
回头看了眼会议室。
门缝里漏出一线光,照在地板上。
李雪梅坐在会议桌主位,慢慢脱下另一只高跟鞋,左手按住左腿膝盖,轻轻揉着。
她没开灯,也没说话。
窗外暮色沉下来,把她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体育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推门进去,关上,打开台灯。
桌面很旧,边缘掉漆。
他掏出记事本,翻开最新一页。
“基础炼体诀·教师适应版”下面,原本写着“适合早八点上课前五分钟练习,不流汗,不影响西装裤型”。
他拿起笔,在下面加了一句:
“这动作,校长也能做。”
写完,他合上本子,吹灭台灯。
黑暗落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
窗外有风,吹动操场边的旗杆,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是皮鞋,也不是运动鞋。
是那种很轻、贴着地面走的步子。
陈默耳朵一动。
他没开灯,也没起身,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记事本的一角。
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外。
门把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