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盔甲早已被她抛弃,而她的面具在一场多年前的化装舞会中被她的同伴亲手摘下,因为那只面具不适宜藏住她的面孔。她老了,她终于意识到了剥去自己伪装的时候了。在漫长的时间中,她觉得总是用另一张面孔去面对别人,她真正的自我被她藏得越深,她的孤寂就越重。
人们看到的总是另一个她,现在,她老了,她觉得只有剥去一切伪装才能面对世界,这个简单的道理使她付出了一生的大部分光阴,现在,她正在人群中开始试着剥去她的伪装,她伸出手去,这双布满皱纹的手触到了时间尽头的尖端:那是面纱和一堆褐色的残骸,她正在用她越来越少的勇气让自己包裹起来的伪装脱离自己而去,一个人来了,看到了真实的她,那个人是她多年前的老友,但真正认识她却是从现在开始,时间的另一端站着原来的她,那个被精巧的伪装术包裹起来的女人比戏剧中的女人更难于把握,而时间的这一端却站着现在的她,虽然已老态龙钟,但经过她的双手将伪装剥去之后她变得轻松了,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得到了时间的解脱。的确如此,她不再让手指甲上飘出浓烈的指甲油味,她也不再利用她独特的性别中的身体为自己的最后人生制造迷雾,一条条废弃的道路已被她画上圆圈,剥去了一切伪装之后,她看世界的目光更加清楚了,她柔声说——而在过去的时间里,她从来不柔声说话,因为她坚信,世界就是一座砂堡,自己得去攻克它,现在,她闭上双眼,她有那么多需要表达的东西,所有的爱使她呼吸着,天啊,太好了,她怎么竭尽了全身才意识到爱她的人就在旁边呢?这是她剥去伪装之后才意识到的东西。
一个女人,她比任何要聪明,她比任何人更懂得保护自己并比任何女人更早地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她的悲剧除了让她衰老前夕感到悔恨之外,她更大的聪明在于她利用剩下的时间剥去了一切伪装。一座倾斜在山岗上的城市走着一位剥去了一切伪装的老妇人,她撑着拐杖,她把内心的秘密交给世界,她溶进了夜色中的台阶,她开始逐一地清除自己对世界的怀疑和仇恨,她不再找理由为自己辩护,她对流行的颜色充满了向往,她从她时髦的驼色大衣中掏出钥匙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