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到了最后的时刻还有一场游戏等待着她,因为她天生就是玩游戏的人。面对着人生中许多深不可测的时刻,她除了会玩游戏之外,她还会用敏感的双目感受到那坠落,现在的坠落与别的时刻不一样,而且今天的坠落与昨天也不一样,在坠落之中,她还会玩游戏吗?
她的坠落是因为她来到了医院。自从她被送进医院的那一时刻,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坐在炉边的絮语和与他人触碰蔚蓝色海洋的机会,她躺在病室,望着输液瓶发呆,身体在一分一秒地坠落下去。她问医生她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医生害怕面对她那双眼睛,没有把时间的尽头指点给她。
在身体坠落时,她感受到了自己在与自己的身体玩一次从未玩过的游戏,她注视着前来看她的亲眷和朋友,可以这样说,她在人生途中终于躺了下来,看上去她似乎已经获得了极好的休憩。然而,到底有谁看见她在坠落呢?
坠落在目光之上,她就挣脱了人生的鸟笼,这只鸟笼不是装满金丝雀的那只鸟笼。而是被她拎着,随时相抛弃但又无法抛到山谷之中去的那只鸟笼,如今,就在她向下坠落在物质之上的那上瞬间,她想起了巨大的悬崖峭壁,在旅行的途中,她曾经走进去并在里面迷路。迷路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就在那巨大的向她张开的峭壁深处,恐惧使她有种死的感觉,后来是一束手电筒的光从几十米深处射进来,一个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那个男人在梦中看见了她藏在一只赤洞深处,可以设想她把对这个男人的感恩当作了爱情,她伏在他肩上啜泣并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他。从此以后,她用漫长的一生作为回报,她与这个男人厮守在一起,直到她感到了坠落,身体在物质之上动荡不安,许多秋日的黄昏早已离她而去,也许只有完成整个坠落的时光,她才能不被回忆变换物质之上的场景。这最后一场戏剧与往日的迥异麻醉着她的身体,护士和医生们在她旁边走来走去,仿佛在提醒她: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的时间已经不够你再一次迷失方向;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把你的生命艰难地延续了一分钟,也许只有最后一秒了,哦,你的游戏规则下穿过最后一个孔道。这就是她嘴唇上最后的甜蜜,她完成了她的坠落同时完成了她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