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孙子从村庄给她带来的一根玉米杆,这是她的孙子无意间给她带回来的一根金黄色的“牧杖”。她像一个孩子竟然被这根“牧杖”所激动着,她告诉孙子,二十多年前,不,也许是五十多年前她和一支队伍经过一片茫茫玉米地时,由于胆怯,她曾经折断过一根金黄色的玉米杆作为探路的拐杖,这个故事又旧又远,她说着流出了泪水。她的孙子站在一边,他并不知道,他无意间给这个老人带回来了一种只有用黑和血液才能消化和寻找的记忆。
有好几天时间,她握着那根金黄色的玉米杆,这根“牧杖”用来帮助好回忆敲响年轻时代大地的地壳,用来敲响尘封在斧子中的声音。她走来走去,因为还有更多的秘密她没有告诉她的孙子,攀越了那片种植玉米的山坡,在漫游中,她与好的恋人从此离散了,而这种分离竟然成了永诀,有人告诉过她,她的恋人在穿越一座海湾时被一阵海啸吞没了;也有人告诉她,她的恋人化成了灰,化成了潮汐;也有人告诉她,她的恋人如今仍生活在一座小镇,他已经与小镇上一位绣花女人生活在一起,并已经是一位儿孙满堂的老人。这些东西在时间中变成了传说,她知道,凡是已经变成传说的东西,就是已经离你远去的东西,她想,也许只有躺在自己的墓志铭中才能触摸到它。
而一根金黄色的“牧杖”,它来了,它被她的孙子从乡村带来,它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干燥的月份,因为它变成了传说,如果说它是一根“牧杖”的话,它的用途就在于它可以因此把生命中新的一天找回来。
“牧杖”置在温暖的手中。有一天早晨,她没有再醒来,她握住那根金黄色的“牧杖”,仿佛已经进入了传说之中去,她的孙子在她床边,她的头发变成了雪白,似乎想寻找一盏盏的油灯,她的孙子永远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握着那根玉米杆永久地离开了他们。
这种死亡很少女人能碰到,她在死亡前连一点预感也没有,她活得那样兴奋,好几天时间总是握住那根“牧杖”,一边行走,一边回忆。在她心灵的顶端一定有一种金黄色的文字在弥漫,它检验过了她漫长岁月中的荆棘和手指间的温暖它空荡,宽敞而明亮,它是矗立在金黄色的颜色中的一幢古老的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