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堆集在她屋子的角隅。她曾无数次侧过身体,从旁边花园和坡地上落下来的到底是骨灰还是木灰?她深信不疑自己正握着一只土豆,这是食物中的食物,是普遍食物中代表惊窘、悲怆和生命的一种食物。
提起她的裙子——她思忖春天已结束,春天已经结束,春天已经真正的结束了。这些从横断山脉的泥土中装进一只只麻袋,麻袋经过了无数的路线才到达的屋子,这个角隅是专门堆放土豆的。还有些潮湿的土豆围绕着她的地砖、墙壁,镜子里的旧家具。她仿佛看见在那片山,除了可生长硕大的土豆之外,还有一匹马,马的项圈被汗水浸湿,那匹马就站在土豆的藤蔓之中,马用蹄扬起了干燥的尘土和潮湿的尘土。她十分欣赏那匹马,就像有时候让各种鸟雀占据金色的笼子和蓝色血管延伸的手臂之外的天空,现在,她已经无法乘着黑夜的翅膀到那山岗上同那匹颈圈已潮湿的马置身于生长土豆的那片丘陵地带了。
如今,她的牙齿最适宜嚼松软的土豆,除了用一脸厌烦和心不在焉的神情打发掉岁月中那些单调、低沉的东西之外,土豆使她的手指变得有旋律,她从年轻时代就开始削土豆,在所有食物中土豆保持的意象是最长久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她手中的那把刀刃,她想起A和B合在一起也不能摧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延伸到蓝色天边的船只已经褪尽了金碧辉煌的装饰,A和B缔结了本世纪最后的一场战争,A和B也许是男人和女人——他们在本世纪末的战场上用土豆作为自己的另一种武器,是堆满最丰硕的粮食。她此刻正用刀锋不断地使土豆的皮减少,她想,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也就存在着人的躯干和谷仓的大门;她想,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世界上就会有天竺葵开放还会有联姻的、商定的、契约中的战争;她想,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在杂草丛生之中就会有墓间的钥匙和滚动的玩具……
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她的屋隅的一角将永远堆集着土豆,那些蓄着小胡子的人和闯进城市的马戏团正在放喉高歌。她,转移了视线,看得更明亮,她除了线条紧皱之外,正用削土豆的节奏表达她的愿望;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