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是一个令人神秘莫测的词,对于她来说奔跑就是把疲倦的呵欠和厌倦的游戏、无法抵御的诱惑迅速抛弃的最好时刻。在她最怯懦时她在跑,有时候,下的赌注越大,她跑得就越快。血液环绕脖颈和脚踝,在跑的时候,她仿佛又是在追赶天边那些模糊苍白的星体或星云。
事实上在她五十多年来的生活中,她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奔跑。在夕阳反照下,没有人能理喻为什么她会突然之间跑出来。她已经不年轻,看看她的身体正成为一道影子,在越来越暗淡的夕阳之下,她跑了起来,虽然在她身边,在她影子这外,还有一对男女也在慢慢地跑着,分开,缀合,但就在她影子之外跑着。
在奔跑起来时,她一直向往进入油绿色的小树林里去。在那寂静,阒无人迹的林子里,似乎没有人会窥视到她的怯懦和许多险境。有时候她想沿着一条河堤奔跑,青草和湿土的清香在长堤之外弥漫,她要奔跑过用她化开的黑色墨水流苏似的在字母中荡漾起来的那些词:忧郁、谎言、爱情、生育、危险、金钱、忏悔、冷酷、婚姻、绳索……所以,她要从长堤跑到一座可以把她隐藏的房子里去,女人最终的归宿之地仍是房屋,那是一座可以抑扬顿挫、放声高歌的房屋,也是一幢凄楚动人、令人心碎的房屋。
在她的房屋之外种满了杨树、白蜡树,还有刺槐,她在那树下用双手摊开一滩滩金黄色的水洼,并在里面筑巢,当筑巢的过程中她迷失了方向时,她永远都会面对她的幽灵,如果那个幽灵不在身边,她也会找回自己的幽灵。
跑,一场移动的速度伴随着令她晕眩的节奏和弧线形的卷曲犹如鳞片一样剥落开来。她在纸上写道:跑或者说奔跑对我起了什么作用?从童年开始时我就在奔跑,直到如今我仍在奔跑,现在我总结了一番我跑的历史,我慢慢地明白跑的最大价值在于我用时间证明了我依然活着,即使受了伤害,被人抛弃仍在活着,并且曾与所有的人一起分享奔跑时的速度。你知道,奔跑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体验到那些或慢或快的节奏,所谓慢,是为了使光线分散,在朦胧的穿越之中,你会看不清楚狮子与你对立时的关系,所谓快则是为了绕开已熄灭的火炉,绕开那些熟悉的口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