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停地上楼梯,也就是说人生就是面对着一级级高高矮矮的楼梯,这个道理永远是如此地简单,而她发现,她已经不可能像过去一样叮叮咚咚地穿过楼梯了。她的双腿并不是缺少了原来的节奏,而是她一边上楼梯时一边咀嚼着一天的生活,这样她上楼梯的速度就自然放慢了。
在上楼梯时咀嚼一天的滋味在近年来已经是她的习惯,一天中的生活她扮演着多种角色,她把自己处于角色中的位置交给了别人,与人置身在一起,有些人让她疲倦,有些人让她厌倦,有些人给她带来了美感和愉快。是的,她会在上楼梯时才意识到她把钥匙遗忘在别处了。楼梯总是在脚下出现,它除了助于帮助人提高脚底的忍耐和韧性之外,还有助于使她在上楼梯时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而每一次心跳都不一样。脚把交错在一起的左右脚不断分开,向上攀援使她喘气,然后到了顶处,在她掏出钥匙时她已经到了一个地方,她往下看,她听到别人上楼时的声音。那是一个少女上楼,她哼着歌声,楼梯似乎是她脚下的滑轮,她会被这个少女的滑轮所感动,她竭力想找回自己充满稚气的声音,用脚上楼梯时在滑轮上轻松地移动的声音。后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人上楼梯时的声音,这个老人是在真正的攀援,她看见过那老人用右手抚着扶梯,一边上楼一边喘气。过了一会儿,她打开门,血液中升起一种悲哀、迷惘的色彩,她被楼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上楼者的声音所笼罩着。
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正在上楼,她大约30岁,从高跟里下发出的声音就可以辨别她穿着一套淡蓝色长裙,她个子修长,身体温热、柔软、潮湿,她上楼梯时竭力想钻进一个莫测高深的梦呓之中去,竭力想到达她的住宅,抛弃一个留在她身后的影子和意象。
而她呢?她显然已不是那个乘滑轮上楼的少女,也不是那位寻找扶梯才能上楼的老女人,更不是那个穿着高跟鞋,配上尖长的指甲贴着自己柔软腹部,颈部垂直地抵达温柔之乡的女人,她与所有女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在上楼梯时感到自己并没有在飞,也没有在下降,而是她的身体似乎是一架风琴,在攀授时,那架风琴就会张开,通过抵达的过程,她学会的唯一东西就是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