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道屏风中间——她40岁来临了,她可以通过屏风,精致的雕花玻璃的屏风看见幽灵们正在出场,诗人翟永明说道:“我的40岁比母亲来得更早,像鸟儿一只只飞走,那一年年熟视无睹的时间,我天生的忧伤销在骨髓里,不被我身旁的年轻人所知,也不被睡在我身旁的人所察觉,比我母亲的40岁来得更早。”
她的40岁正被屏风所挡住,在她40岁的这一天,谁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进入40岁,谁都看不见她昔日曾经拥有过的青春、柔软的腹部,那些在夏夜为享受欢愉而颤抖的乳房,嘴唇和下肢已经进入了真正的40岁。
看着幽灵们,一一出场,她模糊地猜测到了那个沉沉黑夜,与一个男人共度良宵的谜底,周围是一片沉寂,那个谜底散发出朦胧灰色的光,那个男人不存在了,但那个谜底依然存在。她到了40岁,进入了一个令人畏惧的年龄,她的青春期已经全部耗尽,那些在半夜浮现出来的棉花似的声音,使她通过无边无际的簌簌响声而对自己保持着一丝苟的态度,她进入了40岁,幽灵们正在屏风之外上场,而她独自一人,她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她坐下来,进入40岁,她的身体仍然发出令人晕眩的芳香,这种特殊的禀性使她依然把没完没了的正在游荡的梦散发、剥离出去……
她的40突然透进来一点点灰蒙蒙的亮光,虽然她置身在屏风之内,那些亮光像是带着她正在迁徙,仿佛带着她母亲遗留给她的美丽的黑发,把封锁存放的一种幽香突然敞开。这是她的40岁,她置身在屏风之中,她伸出手去,谨慎的细语声似乎把她与未来的某一群同谋聚集一起,她知道在她40这一年,她的儿子已经长大,儿子已经不再同她一起散步,而她的前夫,那个40岁的男人已经开始秃顶……
她到了40岁,并没有逃循这一问题,而是置身在她自己的可以把握的事实之中,她的40岁以后的生活正在更加柔软的重量之下倾斜地流动着。沙砾和海水涌上来,可以将一把刀刃变得弯曲,可以使她的40岁装进一只绿色的丝绸口袋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