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外面之后,她此刻正在漫游,事实上她是带着肉体在漫游,因而,她的脚被早晨的露水打湿了,那些草尖上的露水,恰到好处地将她肉体的漫游生活沉入无限的生存中心。除了露水之外有泥泞中的粉红色雾,从树根的深处升起来,除了来自记忆中的档案库,她此刻真正变成了一个人。
带着肉体漫游——是为了寻找她的根,那些枝叶茂盛的花朵下的树根,当轻薄、易碎的契约证书和盟约失去弹性,在岁月消逝的时间外面,她正在访问坐在树下的那位手上长满了褐斑的老人的手,那双手伸向阳光,正在试图用自己干缩变硬的双手寻找到生命力的根须。她来到那位老人身边,她是一位访问者,她要访问老人现在想什么,她的那双布满褐斑的双手,那双手已失去物质性的双手——能否将一个血红色的洞穴重新抓住。太阳照在她脸上,这是一个老人的面孔,她的脸上有着细眯起来的眼睛,有着悲剧似的故事,她的眼神中有着亲戚关系,有着模糊的推动力,但是最为重要的是当她发现那个老人打了一个盹后睁开双眼时,她知道这个双手布满褐斑的老人仍然在不顾一切地寻找。她寻找的东西中有叛逆这个词汇,哦,叛逆开始融化了她那衰老的肩胛,那只有骨头承受重量的两胛萦绕着光晕;她寻找的东西中有莫测高深的男人,那些男人也许会用一种难以改变的背信弃义的行为溶解她年轻时的肉体;她寻找的东西中有一件男人的茄克衫,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男人在冬天布满积雪的小径上等待与她约会……
哦,这就是她访问过的那个老人,她正举着那双布满褐斑的双手,而她的身上萦绕着光晕。在死亡未到来之前,那双手一直在寻找她的根须,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她的双手,而她翘起的嘴唇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只有她的眼睛,那双悲哀的眼睛和那双激情的眼睛正在寻找一副面纱——这就是她的根须,因为只有通过面纱,一个老人才会重新荡漾起一种想象的活力。
而她,现在已经转身,她在沿途的风景中遇到了一个老人,这是生命的根须,她身体中正在分秘出一种泉水和物质的元素,忽然间,她身体中似乎吸满了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