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下了儿子,她的30岁安然无恙,却已经滞留在路上,她过去从未感到除了一座“城堡”之外还有另一条道路,现在她带着她的儿子上路了,这无疑是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她把手伸给她的儿子,这让她想起她的母亲来,那一时刻她仿佛患了严重的失语症,她的语言滞留在她身体中无法倾诉出来。这使她感到她原来是想把许多事情表达而出,词语始终在主宰人们生活的命运,它清澈、透明,它含混,散发出海藻的气味,她想告诉儿子的就是词语。后来她终于把她的儿子引到了许多植物前面,在绿色的植物前,她的心被那些词语牵引着,她没有想到她的30岁是让儿子的喉咙发出声音。
她的30岁在词语中旋转,在让儿子发出声音时她已经被改变了,她已经生育过,像世世代代的女人一样用子宫确定过她的意念,疼痛和梦想。就是在这样的确定之中,她感到了一种从零度出发的意义,分娩只是一种漂游的过程,很简单,那个孩子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她又一次自由了,自由总是被束缚,它曾经被她的儿子所约束着,现在,儿子是另一个人了,是另一个带着意识活动的影子,是另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想独立造句并篡改词语的精灵。自从这个事实成立之后,她就开始自由了,虽然她牵着儿子的手,但她的30岁,细腻、惬意的30岁已经开始重新寻找一个场所。
女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奔赴一个场景,而奔赴一个场景是为了不把自己变成碎片,是为了把自己过渡到另一种快乐之中去。她的30岁的快乐巡回在她儿子的脚步声中,她期待有朝一日放开她牵住儿子的那只手,即让自己的影子不再尾随儿子的影子。放开她的手——让她的儿子真正属于一种知识、一句话、一种“不离奇,不陌生的一切”,属于他自己独立的命运。只有那一时刻,在她的手松开的那一时刻,她的30岁才会重新找回自己的躯体。现在,她的30岁正在暗渡着黑夜和白昼的零散的语言,暗渡着她生命之中的一种无声的观念,她30岁的观念已经在蜘蛛的网上游移,她30岁的观念正在变成雨中的颗粒……
她弯下身抚摸着她的儿子的面颊,她的30岁是什么呢?他占据了她的时间和躯体,如今,她松开了他的手,找到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