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乐器中发出的声音使喧嚣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她喜欢在黑暗中独自一人坐下来,正像她妨迷于黑色的萨克斯管中发出的不连贯的、没有任何明确性的、没有编码的音乐语言。黑色的长发披在她肩上,几乎遮住了她的面庞、神态,音乐符号是从乐器中流出来的,而乐器是什么呢?从每种乐器中总会发出无限循环的声音来,她的音乐生活开始于一个傍晚,却在半夜结束。她弄不清楚自己是喜欢肖邦呢还是更喜欢昔扎特,肖邦给她的音乐生活带来的是在黑暗中游荡而去,就像被成群的飞蛾带领着游荡在夜色弥漫之中的灯罩和井栏边缘,以及游荡在一个阴郁的人的眼睛深处;而莫扎特则不同,他带来了明快的翅膀,那些在阳光中飞翔的翅膀经过了一座城堡只停留了一会儿,又飞到一座公墓的草地上去了。肖邦给她的音乐生活带来的是游荡,而莫扎特给她带来的则是在阳光中找到了弥漫中的城和弥漫中的喷泉。前者带来的是夜色中柔和的手臂,用来拥抱成群的飞蛾死亡碰撞的手臂,后者给她带来的则是某种愉快的,全身心充满阳光弥漫的那种生的震颤。
音乐使她度过的时光是从乐器中发生的,响声使她的心灵趋近一座水池、容器。经过音乐生活的音符的融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找到了什么?黑夜里她的双眼熠熠发光,既有忧伤的内容,也有一种错乱,但谁也不知道音乐对她的生活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这个女人停留在乐器发出的声音之中,每周有一个晚上,音符是一条线或者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一条线。对这个女人,一条线或多条线意味着一层层波浪,一个渴望着去波浪中找到石瓮中的纹路的女人,潜意识中已在飞,因为飞可以把她的痕迹留下。当她在萨克斯管中触摸到柠檬色的波浪时,她的躯体已经开始经历过一种不同地点、不同季节、不同气候的地理中的图案,已经经历过山脉和来自南方大峡谷之间的风景,并被这些风景弄得疲惫不堪。不过,她的心灵,她被乐器中的音符所辐射过的心灵,已经婉转地结束了一种感受,对一种风景的感受,对一条云间小路的感觉,对一种容器的感受。
一个女人如果已经不能离开来自乐器中音符的启示,那她已经不能离开她躯体中溅起的音乐符号,这说明她已经在飞,她已经开始在了解世界的同时了解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