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杨家回来后，方宇轩把杨婉华父母想要彩礼，被杨婉华拒绝了的事告诉了父母。
“婉华真是个好孩子，还没结婚就向着咱们说话。”方妈妈说。
“姑娘找对象要彩礼，在农村是天经地义的事，像婉华这样大学毕业的姑娘，要得更多。”方爸爸说。“她父母说没说打算要多少？”
“要彩礼的事，婉华的父母没有对我说，他们让婉华出面要。婉华不同意，她也没有告诉我她父母打算要多少。”
“如果咱家能承受得起，给点彩礼也可以。”方爸爸说。“人家供闺女到大学毕业也不容易。”
“我觉得不应该助长这种风气。”方宇轩说。“不过，婉华家也确实困难。她哥哥是个残疾人，都快三十了才找到对象。婉华和她哥哥要是一年内都结婚，她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对婉华说，结婚时她家打算陪送什么，让他们列个单子，咱家照单子买。婚礼上，就说这些东西是他家陪送的。她父母也同意这样做了。”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只是咱家吃哑巴亏。”方宇轩爸爸说。
“既然婉华的父母不反对他们结婚，宇轩的房子是不是应该装修了？”方妈妈问。
“两个孩子结婚之前，咱们怎么也得和婉华的父母见一面，定下婚期，然后再装修也不迟。”方爸爸说。
第二天，方宇轩去市中心医院去报了到，被分配到住院处心脑血管科。
当天晚上他给杨婉华打了电话，说：“婉华，我今天去报到了，被分配到了心脑血管科，明天正式上班。”
杨婉华听了，又替方宇轩高兴，又为自己着急，说：“太好了，宇轩，对你大舅说说，早点给我找个单位。”
方宇轩安慰她说：“你别着急，现在我上班了，下一步我大舅会全力以赴给你找工作，我也尽我所能帮你找。”
“一定要快。”杨婉华说。
“那当然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也希望你早点过来。”方宇轩说。
可是后来的情况并不像方宇轩和杨婉华所期待的那样。方宇轩的大舅几乎问遍了北丰市医疗卫生系统的单位，没一个单位招聘医务人员，有的单位已经人满为患。因为待业的大学生太多，就连在医疗卫生系统找个临时工的工作都找不到。那些待业的大学生们都抱着同样的心态，找个单位先干着，等单位有编制的时候再转为正式职工。方宇轩大舅为了给杨婉华找工作，不是打电话，就是登门拜访，但是都以没有编制为借口拒绝了。为此，方宇轩不得不天天给杨婉华打电话，安慰她，让她耐心等待。
大约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方宇轩上夜班，下班回到家，打算先上一会儿网，然后再睡觉。打开电脑后他发现QQ上的杨婉华头像正在跳动。这说明杨婉华在要求与他对话，他马上点了一下杨婉华的头像。在弹出的对话框里，他问：“你在网吧吗？”
“我在单位。”杨婉华回复道。
杨婉华的答复让方宇轩感到非常意外：“你上班了？”
“是的，在县医院做临时工。你在北丰找到用人单位以后，我随时都可以辞去这里的工作，去你那里。我本来不想到县医院做临时工，我怕做几天就不干了，人家会不高兴，可是我父母非让我去不可。”
一听杨婉华只是做临时工，方宇轩这才放了心。如果杨婉华被正式聘用，她能不能到北丰来就难说了，于是他问道：“你是怎么干上临时工的？”
“其实这个工作也不是我刻意找的，完全是事出偶然。”接着杨婉华给方宇轩讲起了她是怎样当上临时工的。
方宇轩来她家，见过她父母之后，杨婉华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做，只好天天上山采蘑菇。采蘑菇多少也能给家里带来一些收入。不管是鲜的，还是晒干的，野生的蘑菇在城市里都能卖上大价钱，经常有人来村里收购。
有一天，她上山时路过村长家的墓地，看到有三个人在那里烧纸。她仔细看了一眼，三个人中并没有村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和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路边停着一辆小汽车。估计这三个人是从远处来的。
不是村长家的人到村长家的墓地来上坟，开始杨婉华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她想起来了，村长有个哥哥，比村长大十几岁，在县里当过书 记，后来调到市里政协当副主任。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村长的这个当大官的哥哥。也许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不记得了。杨婉华想：从年龄来看，那个正在烧纸的老头儿很可能是村长的哥哥。老太太大概是村长的嫂子，中年人可能是村长的侄子。
那几个人并没有理睬杨婉华。杨婉华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继续往山上走。突然她听到了老太太惊慌失措的叫声：“老头子你怎么了？”
“爸，你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爸可能是心脏病犯了。”老太太说。“你快去把司机叫来，你们俩把你爸抬上车，赶紧送医院。”
听说老头心脏病发作，杨婉华马上停下了脚步，朝墓地望去，只见老年男子趴在地上，那个中年男人朝小汽车跑去，老太太连喊带叫，“老头子，你醒醒！你醒醒！”
见此情形，杨婉华心想，老太太根本不懂如何抢救心脏病发作的病人。这么折腾，老头可能会受不了，失去抢救的机会。想到这里她走了过去，对老太太说：“你这样不行！”然后她又自我介绍说，“我是屯里老杨家的闺女，今年从医学院毕业。”
老太太一听杨婉华是医学院毕业的，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说：“闺女，你说咋办？”
杨婉华在实习时学过怎么样抢救心脏病发作的患者，她说：“我来处理。”她和老太太一起轻轻把老头翻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问老太太，“在他身上找找，看看带药没有。”
“都把我吓蒙了，怎么把这事忘了！”老太太一边翻老头的上衣口袋，一边说。她从老头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小药瓶。杨婉华接过去一看是硝酸甘油片，拿出一片放在老头的舌头下面。
等了一会儿，见老头没有反应，她摸了一下老头的脉搏，说：“不好！心脏不跳了！”
她开始按压老人的胸 部。这时那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人来了。杨婉华说：“你们赶紧打120！你们的车送老人去医院，恐怕来不及了。”中年男人马上拿出手机打120。
杨婉华捏住老人的鼻子，观察老人，见没有动静。又继续按压老人的胸 部，按压一会儿，做几下嘴对嘴的人工呼吸，老人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杨婉华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杨婉华是初生的牛犊不畏虎，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自己没有医师资格证书，如果老人抢救不过来，被人反咬一口可能会招来麻烦。
很快救护车来了，杨婉华把老人交给医生处理。医生给老人带上氧气面罩，把他放到担架上，抬上救护车。老人的家人也上了救护车，没有一个人对杨婉华说声谢谢，也许都吓蒙了，忘记了这个最基本的礼节。
救护车走了以后，杨婉华继续上山采蘑菇。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村长的哥哥回来上坟。现在不是清明，也不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村长家姓吴，村长的哥哥叫吴耀庭，从市政协副主 席的位子退休后又回到他当过县委书 记的县城居住，因为这里不仅有他的家，还有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关系网和由儿子出面打理的生意。在市里虽然他是副地级干部，因为没有实权，退休前就没有多少人把他当回事，退休后更没有人理他了。在老家就一不样了，虽然他离开了很长时间，在县里仍然可以呼风唤雨，所以退休以后他决定回到他走向仕途的起点。
吴耀庭这个时候回老家上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事出有因。半个月以来，晚上他总是梦见父母对他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让他寄钱给他们。吴耀庭年轻时家里非常穷，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到高中毕业。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那个时候高中毕业生也算是知识分子，所以他没有回乡务农，而是在乡里找了份工作，后来又调到县里。因为他挣工资，家里没钱了，父母就会写信向他要。
吴耀庭受党教育多年，并不迷信，对于梦中父母向他要钱，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梦到过去的事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自从当上县委书 记以后，因为工作忙，再加上身份的关系，他很少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每年的清明节和七月十五中元节，他都是让弟弟代他到父母的坟前尽孝。
这天夜里吴耀庭又梦见父母写信向他要钱。早晨醒来后他把自己的梦讲给老伴听。老伴说：“以前你都是让老三代你去上坟，你父母没看到你，可能是不高兴了。我看今天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现在你已经退休了，去给父母上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我和你一起去，我给老大打个电话，让他也去。”
“我确实好多年没去父母的坟上看看了，今天就去一趟。” 吴耀庭说。
吴老太马上给大儿子打电话，让他准备些纸钱、香烛和供品。吴耀庭向县里的老干局要了车，他和老伴儿在大儿子陪同下回了老家。万万没想到，吴耀庭在烧纸时心脏病突然发作，昏倒在父母坟前。幸亏这时杨婉华路过这里，抢救及时，否则这次他就要永远留在这里陪伴父母了。
救护车把吴耀庭送到县医院，继续进行抢救，很快他脱离了危险。县医院的王院长，是吴老太的表弟。吴耀庭的儿子给120打过电话之后，也给他打了电话，他亲自坐救护车去把吴耀庭接到县医院，然后又参与了抢救。吴耀庭脱离危险以后，被送到病房，王院长一直陪在床边。说起今天的发病，王院长说：“姐夫，今天你遇到贵人了，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子给你做心肺复苏术和人工呼吸，只要再耽误几分钟，就很难抢救过来了。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子是个内行。”
“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吴耀庭说。
“那个姑娘说她是屯子里老杨家的，今年大学毕业，是学医的。”吴老太说。
“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吴耀庭说。“我这个病说不上哪天就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身边要是能有个这样的人就好了。”
王院长沉默了半天，突然说道：“要想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也不难，你家老四不是还没对象吗，让那个姑娘给你做儿媳妇，她就会经常在你身边了。”
“咱们对那个姑娘一点儿也不了解就想让人家当儿媳妇，这行吗？” 吴耀庭说。
“你三弟不是当地的村长吗？”王院长说。“让他了解一下那个姑娘有没有对象，毕业以后找到工作没有。如果还没找到工作就好办了。”
“没工作怎么就好办了？”吴耀庭问。
“她要是没工作，就把她招聘到我们医院来，不让她远走高飞，以后的事再慢慢来。”王院长说。
“这倒是个办法。”吴耀庭说。马上拿出手机给三弟打电话，让他立刻到县医院来一趟。
吴村长自己有汽车，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来到了哥哥的病房。见到弟弟，吴耀庭说：“老三哪，今天咱哥俩差一点儿阴阳两隔！”
“大哥，怎么回事？”吴村长急忙问道。
吴耀庭把今天回老家上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多亏了屯子里老杨家的姑娘路过那里，把我抢救了过来。”
“你想上坟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替你烧点纸就得了，你去干啥？”吴村长说。
吴耀庭说：“我这些日子总是梦见咱爹咱妈向我要钱，我寻思现在退休了也没有什么事，想亲自去给爹妈送点儿钱，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也许是咱爹咱妈怪罪我总也不去看他们，不给他们送钱，这次警告我一下。”
“以后我经常去给爹妈烧点纸。”吴村长说。
“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事。”吴耀庭说。“今天的事，多亏了老杨家的姑娘。你回去以后，代表我到老杨家好好谢谢人家。”
“我和你侄儿都吓蒙了，临走的时候连句感谢话都没说。”说着吴老太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你把这二百元钱给老杨家的姑娘，告诉她，我不给她买什么礼物了，让她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
“不用你拿钱，我这儿有。”吴村长说。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吴老太说。“还有，你打听一下，老杨家那个姑娘现在找到工作没有，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对象，我想让她当俺家的儿媳妇，正好俺家老四还没对象。”
吴村长说：“老杨家那个姑娘今年大学毕业，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里，好像是还没找到工作。前几天我看见她和一个小伙子在大街上溜达，我问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说是。听说是北丰市的。她恐怕做不成你家的儿媳妇了。”
“只要没结婚就有希望。”王院长说。“现在的女孩子都非常现实，对象说换就换。她不是没找到工作吗？先把她安排到县医院。”
“给她安排到县医院，要是她不肯嫁给老四怎么办？”吴老太问。
“先不正式聘用。”王院长说。“对她说，暂时没编制，让她先干着，将来有编制就给她转正。她要是愿意嫁给老四，以后再正式聘用她。如果她不同意嫁给老四，过一段时间找个借口辞退她。这事咱们说了算。”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吴耀庭说。
“她要是不同意嫁给老四，早晚也得去找她的男朋友。”王院长说。“咱们要有两手准备。”
“老杨家那么穷，家里还有个残疾儿子，那个姑娘长相一般，为什么非让她给你家当儿媳妇？”吴村长不解地问。“就凭你家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儿媳妇找不到？”
“还不是为了你大哥吗？”吴老太说。“她家穷没关系，咱也不指望她家怎样，关键是那姑娘是学医的。家里有一个这样的人，你大哥犯病时能及时得到抢救。”
“像大哥这个病，家里确实应该有个这样的人。”吴村长说。“我回去先去她家。”
王院长说：“三哥，你已经知道她有对象了，就先别提给她介绍对象这个茬儿。你对她这样说：因为她今天见义勇为，及时出手抢救危重病人，如果她还没找到工作，县医院决定聘用她。不过，现在没有编制，只能暂时做临时工。等到有编制时，马上正式聘用她。她要是愿意来工作，明天就让她来报到。”
“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没有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办这件事。”吴耀庭说。
“我这就回去。”吴村长风风火火地回到村里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杨婉华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