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方宇轩带上给杨婉华父母和哥哥买的服装，与杨婉华一起去她家。杨婉华家与方宇轩家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他们早晨出发，坐了四个小时火车。下火车后，他们去火车站的行李房，把杨婉华的行李取了出来，然后又去客运站等汽车，等了两个小时才坐上路过杨婉华家的汽车。到杨婉华家已经是傍晚。方宇轩的家乡虽然也有山，可是与杨婉华家周围的山相比小得可怜。
进了门，杨婉华把方宇轩介绍给爸爸妈妈。方宇轩向两位老问了好，拿出他的礼物。虽然杨婉华对方宇轩说过，她父母只有五十多岁，可是方宇轩怎么看，杨婉华父母都有六十岁。
杨婉华问爸爸：“我哥呢？”
“到沈阳推销他编的那些的东西去了。”婉华爸爸说。
俗话说：姑爷进门，小鸡断魂。方宇轩虽然只是个准姑爷，婉华爸爸还是杀了一只鸡，让婉华妈妈炖上。
天黑以后，婉华爸爸把他家自制的蚊香点燃。他家的蚊香是把一种野蒿晒干后编成辫制成的，点燃后烟雾很大，别说苍蝇蚊子，屋子里连人都待不了。方宇轩感到很呛，就到外面看星星。山区的空气远比城市清洁，仰望夜空，满天都是闪闪烁烁的星星。方宇轩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上有这么多星星。虽然他叫不上那些星星的名称，可是却看得饶有兴味。
杨婉华要到外面陪方宇轩，却被她妈妈拦住了。婉华妈妈小声地向她询问了方宇轩家的一些情况，然后又问：“宇轩帮你找到工作没有？”杨婉华父母对于女儿找工作这事非常重视，他们觉得女儿要是找不到工作，这五年的大学白供了，太亏了。
杨婉华说：“宇轩的大舅已经答应帮我找工作了。”
婉华妈妈说：“要是能帮你找个工作，可解决了大问题。”
婉华爸爸说：“前些日子有人给你哥介绍了个对象，对方看好了你哥的手艺，不嫌你哥一条腿有残疾。现在他们正处着，我和你妈盼望他们早点结婚，以后我和你妈就不用为你哥操心了。现在最让人犯愁的就是怕对方彩礼要得太多。咱们这里彩礼最少也得十万八万的，你哥是残疾人，人家要彩礼肯定不止这个数。这些年你哥挣的钱都供你上大学了，现在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婉华妈妈问：“你到他家去，他们说过什么时候娶你过门了吗？”
杨婉华说：“他父母没有提这事，宇轩说等他大舅帮我找到工作以后，我们就结婚。”
婉华爸爸说：“送你出门子，也不能让你自己夹个包就去了，怎么也得陪送你点儿嫁妆。咱家的家底儿你也知道，如果你先结婚，你哥办喜事就没钱了。我和你妈的意思是先把你哥的喜事办了，然后再打发你出门。”
“我有没有嫁妆都无所谓。”杨婉华说。“问题是将来我到北丰工作，不结婚就住在他家不太好，结婚之前只能自己租房子，自己做饭。这样一来，一个月工资也剩不下啥了，如果我们结了婚，吃住在他家，我每个月还能剩些钱寄给你们。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先结婚，我可以等到我哥结婚以后再说。”
婉华妈妈说：“你要是想先结婚，你就问问宇轩，他家能不能给咱家一些彩礼。有了彩礼，家里就有钱陪送你，剩下的钱给你哥结婚用。咱们这里嫁女没有不要彩礼的，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最少得给二十万元彩礼。”
“我可不好意思要，我也不想要。”杨婉华说。“咱们这里是农村，可以要彩礼；方宇轩家在城里，没听说城里有要彩礼的，人家比的是陪嫁多少。”
“我和你妈把你养大，你哥供你上大学，为你我们花了多少钱？你能挣钱了，又要嫁到别人家去，我们亏不亏？”婉华爸爸不高兴了。
“你们要是觉得亏，上班以后我每个月把一半工资给你们寄回来，我决不能让人家以为咱家是卖闺女。”杨婉华也不高兴了。“再说了，宇轩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这些年供他上大学也没少花钱，我们结婚，他父母还要给我们装修房子、买家具、办婚礼，也不能少花钱，弄不好还得借钱。要是借钱太多，我和宇轩结婚以后也要分担债务。”
“他父母借钱，就让他父母慢慢还，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婉华爸爸说。“让你要彩礼，也是为你着想。我们用彩礼钱多陪送你一些，把你们需要买的东西都买了，结婚以后你们自己就可以少花点钱。”
“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他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不光财产，债务也是他的。”杨婉华说。“你们没钱，我宁可一点嫁妆也不要，也不向他家要钱。”
婉华妈妈见爷俩儿谈崩了，马上打圆场，说：“都少说两句，这事以后再说。”
杨婉华觉得父母的想法太自私，不想和他们再说下去了，来到外面，在方宇轩身边坐下，陪他看星星。
“怎么不看电视了？”方宇轩问。
“屋里太闷。”杨婉华说。“陪你在外面坐坐。”
杨婉华出去后，婉华爸爸生气地对婉华妈妈说：“婉华这些年书白念，里外都分不清。女大不中留。她要是愿意空着手到他家去，就让她去吧。”
杨婉华坐在方宇轩身边一直也没说话，方宇轩已经猜到刚才她和父母的谈话让她不开心。他很想知道她的父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什么不开心的。”杨婉华敷衍说。
“你骗不了我，你肯定不开心。是不是刚才你父母对你说了什么？”方宇轩问。
“没说什么。”杨婉华还是不肯说出父母要彩礼的事。
“有什么事你就说，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方宇轩说。“特别是关系到咱俩将来的事，你必须让我知道。”
杨婉华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她父母让她要彩礼的事说了。最后她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这样做，我宁可两手空空去你家。”
方宇轩说：“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你父母的心情我也理解。只是要彩礼这事我爸妈肯定会想不通。现在城市里根本就没有这一说。我看这样吧，结婚时，你父母想陪送你什么，让他们列个单子，我家按单子买，婚礼上就说这些东西是你家陪送的。我回去以后，把你家的情况对他们讲一讲，我爸妈都不是那种不体谅别人的人，这样虽然我家吃点哑巴亏，我估计我爸妈会同意。”
“这样好吗？”杨婉华说。
“你家的情况就是这样，我父母肯定能理解。”方宇轩说。
“明天我把你的想法告诉我爸妈，如果他们没有意见，就这样吧。只是让你家吃哑巴亏，我实在过意不去。”
“无所谓。”方宇轩说。“谁买都一样，肉烂在锅里。”
一件让杨婉华看起来非常为难的事，就这样被方宇轩化解了。她马上忘掉了刚才的烦恼，有说有笑地陪着方宇轩看星星。
看够了星星，方轩宇要回屋休息，婉华妈妈把他安排到杨婉华哥哥的房间。
杨婉华家的房子是六年前盖的，三间砖瓦房，进门是过道，过道左边是杨婉华父母的房间。父母房间后面是厨房。过道右边是杨婉华和哥哥的卧室。朝南的是她哥哥的房间，朝北的是杨婉华的房间。当初设计时，他父亲考虑过，杨婉华结婚以后这个两房间将来都给她哥哥。
方宇轩到杨婉华哥哥房间休息，杨婉华也跟了过去，想再陪他一会儿。她正在和方宇轩聊天，父母的房间传来了她父亲的咳嗽声，之后灯关了。杨婉华明白父亲故意咳嗽几声是让她回自己的房间。不能再陪方宇轩了，于是她离开哥哥的房间，故意重重地关上了门。让父母她知道她已经回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换了地方，方宇轩有些不习惯，杨婉华离开以后很长时间他也没有睡着。突然传来非常轻的开门声，他知道是杨婉华来了，也没有声张。杨婉华悄悄爬上炕，和方宇轩搂在一起。亲热完了，她又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杨婉华把方宇轩的想法转告了父母。她父母一听，觉得这样也说得过去，至少他们可以不必在女儿身上继续花钱，他们同意了方宇轩的提议。至于什么时候结婚，他们表示，由方宇轩家安排，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再提等她哥哥结婚以后再让杨婉华出嫁。
方宇轩第一次到山区来，吃过早饭，见婉华妈妈上山采蘑菇，他也要去。杨婉华找了两个篮子，和他一起上了山，他们没有和婉华妈妈一起走，而是单独行动。到了山上，杨婉华先教方宇轩找蘑菇的窍门，然后两个人眼睛盯着地面，开始寻找。
找累了，杨婉华坐下来休息。方宇轩在她身边坐下，看看前后左右没有人，搂过杨婉华就亲。亲了一会儿，他放开杨婉华，问：“你们家离县城多远？”
“二十多里路，”杨婉华说。“昨天咱们坐汽车的地方就是县城。”
“你高中母校在县城吗？”方宇轩问。
“是。”杨婉华说。
“你怎么上学，骑自行车？”方宇轩问。
“初中是在乡里的学校上的，学校没有住宿条件，我骑自行车上学，上高中以后开始住校。如果不是我哥搞柳编赚了点钱，我都上不了高中。我哥因为腿有残疾，读到初中毕业就不读了，他全力以赴供我上学。等我有了工作以后，我一定要帮哥哥成家立业。”
“应该这样。”方宇轩说。“你家怎么没有网线？你要是能上网就好了，在我们分开这段时间仍然可以天天见面。”
“哥哥没有学过电脑，我每年只是放假时才回家待一两个月，我爸不同意接网线，说白白浪费钱。现在我也毕业了，不拖累我哥哥了，一定要教会他上网，他在网上就可以推销他的柳编制品，不必再上门推销。”
“你对你哥哥真好！”方宇轩说。
“可以说我哥是改变我命运的人，这辈子都我报答不完他。”
方宇轩没料到哥哥在杨婉华的心目中的地位是这样重要。
到了中午，方宇轩和杨婉华都饿了，两个人回了家。杨婉华妈妈早就回来了，已经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
方宇轩第一次上山采蘑菇，觉得很累，吃过午饭，回到杨婉华哥哥房间，躺在炕上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下三点多。醒来后，对杨婉华说：“陪我到外面走走，看看你们这里的农村和我们那里的农村有什么不同。”
杨婉华说：“我们这里山多，平地少，农民靠种地根本无法摆脱贫困，村里大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守的都是老弱病残。我哥哥要不是因为会柳编的手艺，也得出去打工。”说完陪方宇轩出了家门。
一条水泥路贯穿整个屯子。以前东北地广人稀，几十户人家聚居在一起的小村落叫屯子，几个屯子合起来，是一个行政村。人民公社化以后，屯子成了生产队，村子成了生产大队。现在屯子叫“组”，杨婉华家所在的屯子不太大，叫青石屯。
屯子里家家户户门窗开着，山里人好奇心特强，见杨婉华与方宇轩并肩散步，马上就有人出来和杨婉华打招呼，他们和杨婉华说话，眼睛却看着方宇轩。屯子里好几年都没出一个大学生了，杨婉华考上了大学，自然就成了乡亲们关注的目标，何况她还是学医的，如果将来回到县医院工作，没准还能借上光。
他们来到一个很大院落前。院墙是红砖砌的，五间砖瓦房，看上去盖不长时间。方宇轩说：“这户肯定是先富起来的人家。”
“这是村长家。”杨婉华说。“听说盖房子和砌院墙一共花了二十多万。”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方宇轩回头一看，是一辆轿车。他和杨婉华躲到路边，可是车却停下了。从车里下了来一个中年男人，见到杨婉华非常热情地说：“这不是婉华大侄女吗？毕业了？”
“原来是村长啊。”杨婉华说。“我刚毕业。”
“这是你对象？”村长看着方宇轩问道。
“是。”杨婉华说。
“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村长说。“进屋坐坐吧！”
“谢谢，不进去打扰了。”杨婉华说。
“有空过来串门。”村长不再和他们客气，推开院门，然后上车，把车开进院子。
“你们村长真富，不但有这么大的房子，还有车。”方宇轩说。
“现在的村官差不多都是富裕户，带头致富。”杨婉华说。
“你爸爸要是当村长，你家也发家致富了。”方宇轩说。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村口又返回来。回到家，杨婉华帮妈妈做饭。方宇轩帮婉华爸爸挑选今天采的蘑菇，按不同品种分类，摊在塑料薄膜上晾晒。
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方宇轩躺下之后没有一点儿睡意。杨婉华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了她父亲的鼾声，可是杨婉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方宇轩想，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她也不过来陪陪我。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他又听到了轻轻的开门声，随后杨婉华蹑手蹑脚地进来，也没有开灯就上了炕，钻进方宇轩怀里，把手盖在方宇轩的嘴上，不让他说话。然后两个窸窸窣窣地开始脱衣服，接着又搂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晨方宇轩踏上归程，杨婉华一直把他送到县城的长途客运站，之后又送他上了汽车，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拥抱。方宇轩说：“婉华，你耐心地等几天。用不了多久，我大舅肯定能帮你找到用人单位。”
杨婉华说：“宇轩，工作问题你一定要尽快帮我解决，这样我们可以早点在一起。”
方宇轩说：“回去后，我不仅督促我大舅，我也帮你找工作，一定让你早点去北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