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医术的没落是大势所趋，这本身也是文明演化的一种结果吧，罢了罢了……”虽然婆婆口口声声说着“罢了”，但陈冲依旧能感受她心中的那种无奈与不甘。
“其实我觉得医术也不能说是没落吧，尽管修士用不着，不过凡人间的医师并不少，这何尝不是一种传承与永生呢？”陈冲宽慰道。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只是有些传承不单单是一门技术或手艺，更多的是它的本身承载了无尽的历史，是文明沧桑巨变的见证。从这方面说修炼界的医术与凡人界的医术并非同一种，尽管它们有着相同的起源，但随着世事变迁，文明的推进，它们的性质与意义早就不一样了。”
婆婆的这番话让陈冲有些费解，同为医术，都为治病救人，又何谈不一样呢？又为何说承载了不同的历史呢？
见陈冲面露费解之色婆婆又开口道：“不要乱想了，你想象不出来的，既然你愿意接受我的医术传承，它的历史意义终究是要告知你的。冲儿，你要牢记一点，医术乃是修炼的源头，是修炼文明的开始！”
婆婆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陈冲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想到医术居然是修炼文明的开端。而且婆婆特地强调了修炼文明，这岂不是说修仙文明也在其中，再回想之前婆婆与云瑶都提及的仙古文明之前的时代，这岂不是说医术传自于仙古之前的文明吗？而且也是它造就了修炼的文明。
陈冲怔怔地看着婆婆，心中的波澜久久不息。他万万没有想到婆婆口中所谓的承载了无尽岁月的医术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来头与影响。
“修炼文明的开始？那它便是仙古之前那个文明的遗存了？而且它又是如何成为修炼之始的呢？”本就对历史兴趣浓厚的陈冲此时更是兴趣盎然，不禁追问起来。
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双目微眯，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而后缓缓开口道：“尽管现在的修炼界只将历史前推至仙古，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仙古之前的文明的确是存在的，而且不止一个。”
此话一出陈冲再一次震惊了，在现在修炼界主流的认知中仙古就是最早的文明了，在他查阅的典籍中所涉及的时间跨度没有超越仙古的，若不是之前云瑶有所提及陈冲也不会怀疑仙古之前的世界。而此时婆婆再次语出惊人言称仙古之前的文明还不止一个，这一下子将自己认知中的时间跨度拉长了许多许多。
“婆婆，那些文明可有名字？就像仙古一样的称呼。”
“呵呵。”婆婆轻轻一笑：“仙古可不是文明的名字，它只不过是一个纪元的称呼，而且仙古这个说法仅仅是我们这般说的，若放眼整个修炼界单单以仙谓之一个时代还是狭隘的。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时代被称为‘帝古’一样，也是狭隘的。”
听得婆婆这般说道，陈冲若有所思，婆婆言下之意“仙”根本不足以囊括整个仙古时代，同样现在的“大帝”也不能囊括一个时代，必定有与之齐高的存在，那么那又是什么呢？陈冲没有打断婆婆的诉说，继续静静地听着。
“文明的本身并没有名字，而文明之所以有差异，就在于承载它们的基础及缔造它们的创造者是不一样的，就类似于修真与修道的区别，尽管它们都是修炼文明的一部分，但却是有着不同的基础的，称之为道之文明和真之文明更加合适。”
“真道的区别，那么那些消失的文明的基础是什么呢？缔造者又有何不同呢？是以医术为根基的吗？”
“我无法告知你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创造那个文明的正是我们眼中的凡人，至于医术还远远达不到创造文明的程度，医术只不过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那个文明的根基是理，道理的理！”
“理？道理，道理……理之文明……”陈冲反复念叨着这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忽然觉得这两个简单的字背后隐藏着极为深刻的内涵。
“既然传自于那个文明的医术是修炼文明的开端，修道又是修炼文明的延续，那么岂不是说我们所说的道也来自于理？这才有了道理一说，是这样吗，婆婆？”陈冲思索片刻才问出这样的猜测。
“算是吧，道是理的延续，也是理的升华，是修士基于其眼光对理的再创造，是脱胎于理而又独树一帜的存在。”
“道，不是路吗？和理的关系又该如何理解呢？”陈冲很是疑惑，之前他也问过婆婆何谓之道，那时候婆婆告诉他道就是路，就是自己的修炼方式，修炼方法及修炼目标。而此时婆婆又说道来自于“理”。对于这个“理”陈冲此刻已经无法准确地把握其内涵了，而且对于“道”的理解也更加迷惘。
“道就是路，又不拘泥于路，路不过是道的一部分，它的深刻内涵你以后慢慢参悟吧。我们所说的修道，其实更应该说是悟道，很多得道高人穷尽一生也没能参悟透彻，同样，我也不能准确地告诉你道究竟是什么，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陈冲嘀咕着这句晦涩难懂的话，若有所思。
“这句话出自《道经》，正是它首次提出了道的概念，被称为道家之鼻祖，悟道之明灯。只可惜经文真迹已不知所踪，一些大宗门倒是有些拓本，只是不知有没有缺损。它的遗失是修道体系一个巨大的损失。”谈及《道经》的遗失婆婆也是一脸的遗憾。
“《道经》”陈冲心里牢记了这两个字，修道的鼻祖遗失了的确是一大憾事，可是他想不通如此重要的著作怎么会遗失呢？后人难道不应该将其恭恭敬敬地供奉起来吗？
“遗失是文明的一种病，难以根治。就像现在的修炼文明将遗失医术一样，不也是丢失了其最初的源头吗？”婆婆感慨道。
“这……”陈冲深明其意，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和婆婆一样唉叹一声，以解心中之憾。
“这《道经》是何人所作？想必定是声名显赫之人吧！”
依陈冲心想能做出如此著作的定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想要寻回真迹想必也不是没有线索的。然而婆婆却摇头否定，言称无人知晓作《道经》之人究竟是谁。这本典籍好似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是一颗火种，只为点燃黑暗中的一盏灯。只是不管它出自哪里，也不管它为何消失，总之修道体系建立了，也完善了，这便足矣。寻回这本真迹一直是修道界的愿望，无数修士为此前仆后继但都无果而终。
“如今拓荒大兴，许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典籍功法都多少被重新挖掘了出来，或许《道经》也还有重现世间的一天吧，也许就在你们这一代呢。”
“或许吧，只是逝者已矣，多想无益。但眼下医术落寞，这样的遗失更加让人痛心疾首啊！只是婆婆，我能明白医术为何落寞，但我还是没有明白医术是如何成为修炼之始的。”陈冲没有执着于《道经》的传奇，这对他来说过于缥缈。虽然有参阅一番的心思，但也只是一种想法罢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在告诉你之前我也要提醒你，那些东西不可外传，更不能在修炼界提及，对于那个文明的存在修炼界是一直极力否定的，至于原因你也别问，总之心里知道就够了，你记住了吗？”
尽管不太明白为何现在的修炼界要否认之前的文明，但陈冲还是将婆婆的告诫牢记于心，这个世界本就不太平，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有些东西甚至能颠覆整个文明或时代。祸从口出的道理陈冲还是懂的，正如婆婆所言心里清楚就行了。
陈冲也明白若不是那些历史涉及到医术的传承，婆婆或许也不会告知自己，毕竟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或者说婆婆也不想让那些文明的痕迹彻底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吧，总要有后来者承载那部分记忆，这也是传承的意义。
的确是说来话长，当婆婆讲述完医术的传承变迁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而一夜未眠的陈冲不仅没有任何疲态，反而精神振奋，神采奕奕。婆婆带给他的除了震撼还是震撼，随着婆婆的话语陈冲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变迁，时代更迭。哪怕婆婆已经说完陈冲还是沉醉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正如婆婆所言医术不过是理之文明的一种表现，是其一部分的承载。而仅仅通过这一部分的承载陈冲就被那个文明深深地折服了，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修炼文明的文明，但比起现在的修炼文明它更加灿烂辉煌，只是最终它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这让陈冲着实心痛不已，更加让他扼要慨叹的是那个文明的创造者们如今却沦为了修士口中的蝼蚁，哪怕修士这个群体来自于他们，也创造于他们。
婆婆说到那一部分时陈冲心潮难平，他怎么也没想到历史的进程居然是这般的。
起初这世界本无修士群体，那时主宰这片世界的是如今的凡人。也正是他们缔造了极尽辉煌的理之文明。人有生老病死，而生命最基本的追求却是活下去。基本这样的本能医术便被创造了出来，也成了那个文明的一种承载形式。
随着医术的发展那时候尽管还没有实现永生，但凡人的寿命也得到了极大的延长。而且在文明的发展中他们越发窥探了生命的本质与真相，并且还发现了延长生命的东西，正是那个东西催生了修炼文明，却扼杀了自己。
“灵气？”陈冲轻咦道。
“是的，灵气的发现给理之文明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从此文明进入了全新的时代。”
“修仙时代吗？”
“不，还远没到修仙时代，那时候叫做炼气时代。现在流传的《炼气总纲》便是那个时代的遗存。”
“《炼气总纲》，原来如此！”陈冲此时才明白《炼气总纲》也有着深刻的历史内涵。本来他还想过为何不叫《修炼总纲》呢，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答案居然背负了如此深厚的历史。
灵气的发现打开了文明发展全新的大门，而医术以延长生命的基本目的也加深着对它的研究。并且取得了成果——创造出了能够感应并吸收灵气的凡人。
“怪不得医术被称为修炼之始，原来最初的修士是被创造出来的！”陈冲很是惊讶，经历过从凡人到修士蜕变的过程，陈冲很清楚这其中的差别，他万万没有想到修士居然是被凡人创造出来的，一开始他还天真的以为修士是天生地养，自然孕育的呢！现在想来真是过于简单了。
“那时候还没有修士的叫法，当时能够感应并吸收灵气的群体叫做炼气士，也就是现在修士们的共同先祖，也是缔造修炼文明的先驱。”
随着炼气士群体的越发壮大，灵气的各种妙用也被开发出来，炼气士与凡人的差异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分化，炼气文明逐渐脱离了理之文明的束缚而自成一派，随着时代的变迁文明终于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
“这便是文明发展变迁的基本脉络，当然其中的细节由于传承的断绝已经无法考证，遗失是文明的病，医师也无能为力……”婆婆遗憾地说道，并以此句为这次交谈划上了句号。
交谈至此陈冲对文明的变迁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此时再回想婆婆之前所谈论的关于生命传承之语他有了全新的思考与感悟。有些东西是贯穿始终的，这便是文明发展的脉络。
本想再问些东西但看到婆婆一脸倦容陈冲也是于心不忍。来日方长，对于未知之事还有足够的时间请教，并不用急于一时。况且一夜的长谈也足以让陈冲消化一段时间了，记住它们不难，但要理解它们却是需要费一番心思的。而且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的，需要足够多的经历才能理解透彻，这也是悟道的一部分吧。
“你先回去吧，这几卷经文你也带回去看看，对你有用。日后有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便是。”说完，婆婆便闭起双目，打起坐来。
陈冲伸手接过玉简，拜别婆婆便转身走出小院。在踏出小院大门时又传来婆婆沙哑的声音“别总是耗在厨房里，多去执教楼听听，我跟她们打过招呼了。还有，把门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