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女儿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萧启诺便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丢掉自身的气势,这才走入进当作临时审讯室的这间主厅。
“萧先生,您请坐!”逢慈没有起身迎接,而是指了指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以此表明自己正代表警方的身份。
尽管萧启诺感到很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便走过去坐下。
“上次从医院一别,也有半个来月了,萧董的身体还好吧?”逢慈这话表面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对方,但在医院里那正是萧启诺最为狼狈的一面,他显然是在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下马威。
萧启诺是老江湖,怎会听不出这位刑警队长的言下之意,因而礼貌地回答:“我的身体还好,让逢队挂心了。”
“那就好!”逢慈将话锋一转:“那我们就开始吧!”
与此同时,高翔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笔录。
“我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比较了解吧?”萧启诺摆出一脸名人的架势:“上次我住院期间,你们已经把我的家庭状况调查得很清楚了,所以你们警方应该知晓我有六个儿子,包括一个养子,以及两个女儿。”
显然,萧启诺是将祝仙仙也囊括在了其间。
“那就说说——今天晚上您的时间线吧!”逢慈也不过多废话。
萧启诺照实回答:“我们全家,今天——包括我的小女儿和忆眼——忆先生在内,大概于傍晚六点钟左右吃晚饭,晚饭吃了一个小时。约七点过十分,我的二儿子萧鹏仲来到我的房间,向我汇报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
高翔插嘴道:“您是说广域传媒投资控股有限公司?”
“对!”萧启诺点头回复:“鹏仲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
逢慈继续道:“那然后呢?”
“大概在七点半左右,我到地下室的健身房锻炼了半个来小时,八点回到房间冲了个凉,应该是洗了二十来分钟,我走到窗户前正在梳头,就听到了周妈的叫声。啊!周妈是我们的管家,我便寻着那叫声,跑进了大儿子的房间,却发现他——他——”萧启诺又是那脸即将崩溃了的表情。
“那您的房间位于别墅的——”显然,逢慈是在追问其房间的具体位置。
萧启诺收住了眼角掉下的泪光,并且吸了吸感觉到微酸的鼻头,便哽咽地接话道:“为了照顾母亲方便,我的房间位于一楼——最里内的第二个房间。”
逢慈的脸色表示怀疑:“那能听到二楼——周妈在您大儿子的房间所发出的声响?”
“我的房间正好对着楼上鹏伯的卧室,啊!萧鹏伯就是我大儿子的名字。”萧启诺继续讲述道:“当时,我因为站在卫生间的窗户前,所以就听到了。”
“萧董,你们家安装有摄像头吗?”
不想,逢慈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萧启诺则是满脸的奇怪,其嘴边还衔着一抹悲伤,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那般——他的神情带着一股惊讶的防备:“我自己的家,为什么要安装摄像头?”
“萧董,您别激动!”逢慈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意:“我们不过是随便问问。况且,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富豪,都会在别墅内外安装有摄像头,这也是对自己及家人的一种合理合法的保护措施。”
萧启诺烦躁地将脸别向了一边,他表现出骨性里的天生傲气道:“但我们萧家不需要。”
高翔本来就讨厌对方性格里的刚愎自用,他一边做记录的同时,嘴巴却是压声地嘀咕:“难怪会发生命案!”
逢慈怼了助手一眼,便让萧启诺通知第二位询问者,正是二儿子萧鹏仲。
“听说,你是广域传媒的财务总监?”逢慈眼见对方落座,便开门见山地询问。
“那都是因为父亲信任。”萧鹏仲推了推其脸上的那副金丝眼镜,从而显露出一脸油头粉面的圆滑气质。
逢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先介绍一下你的个人情况吧!”
“我叫萧鹏仲,今年三十五岁。”萧家老二看似自谦实则自傲地回答:“我先是在俞城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学习会计专业,八年前,我到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获得了MPA硕士学位。”
“等等!”高翔插话道:“MPA是什么意思?”
“啊!”萧鹏仲用一副故作轻松的姿态解释:“MPA是Master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的英文简称,简单来说就是公共管理硕士。 ”
当即,高翔对萧启诺父子们的装逼行为没有任何的好感:“不就是个硕士学位吗?值当把自己包装得那么高端?”
萧鹏仲的脸皮本来就薄,他被对方弄得面色一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则是被逢慈鼓励道:“请继续!”
萧鹏仲便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显得更加谨慎:“我还在世界知名的德豪国际会计师事务所(BDO International)司法会计部实习了一年。”
逢慈顺理成章道:“那你担任自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有多久了?”
“大概五年的样子。”
“那谈谈晚饭到发现死者的这段时间内,你都做了些什么?”
“啊!”萧鹏仲想了想回答:“吃过晚饭后,我到父亲的房间,向他汇报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
这一点倒是与萧启诺的口供互为吻合。
逢慈追问:“当时花了多长时间?”
萧鹏仲估算道:“也就二十来分钟。”
“那之后呢?”
“之后,我一回到房间,就被老幺拉去打牌。”
“你们一共几个人打牌?”
“我、老四、老五和老幺。”
“没有老三吗?”逢慈摆出一脸对萧家了如指掌的自信:“我知道——你父亲有六个亲生儿子。”
“你是说萧鹏叔?”萧鹏仲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继续说道:“老三是我们公司制作部的导演,明天因为有个广告片要拍,他身为编导,习惯在开拍前,亲自画分镜头脚本,所以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
逢慈点头问道:“那老幺经常拉你们一起打牌?”
萧鹏仲拿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是一副毫无办法的无奈:“老幺就是个麻将迷,在家里一天到晚闲着无聊,除了泡妞就是打麻将。”
“你的卧室是在死者的隔壁吧?”
“对!”萧鹏仲点了点头:“原本,我的房间是在老大的隔壁。但当时,我们正在老幺的房间里打麻将,他的卧室位居走廊的另一端,与大哥的房间遥相对望,而且我们当时因为正在洗牌,所以根本就没听到周妈的叫声,等老三跑来告诉我们出大事了,我们便跑去老大的房间,却是被父亲拦在了门外……这就是当时整个事件的经过。”
之后,老四萧鹏季、老五萧鹏伍和老幺萧鹏少,也都从自身的侧面证实了老二的说法,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可以相互佐证对方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警方也就自然更为关心在发生命案的这个时间点,没打麻将的老三萧鹏叔是否如其二哥所说的那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
萧家老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道:“我叫萧鹏叔,今年三十三岁,是萧家的第三个儿子,我母亲是一名德国人。”
“难怪长得像混血!”高翔将被询问者母亲的信息要点记在了其手边的那只笔记本上。
逢慈纠正道:“人家本来就是混血。”
“对对对!”高翔附和着点头:“本来就是混血,不是看着像。”
逢慈便开始了正式的询问:“你在广域传媒担任什么职务?”
萧鹏叔认真地回答:“我是制作部总监兼导演。”
高翔记录的同时,噗哧地笑出声道:“你大哥是公司的副总裁,老二是公司的财务总监,老四是项目经理兼制片,老五则是担任摄影师,而你却是现成的导演,这搭配起来就是一个小型的剧组啊!你们还真是家族型企业。”
萧鹏叔不卑不亢道:“尽管我们萧家是家族型企业,但父亲对我们的要求则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逢慈继续提问:“那事发当时,你正在哪儿?”
萧鹏叔讲述自己的行动线道:“吃过晚饭,我回到房间,因为明天有个广告拍摄的任务,所以我躺在床上一直在画分镜头脚本。”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到周妈的叫声。我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父亲从楼下冲了上来,直奔向大哥的卧室,我也就跟了进去。”萧鹏叔面色复杂地讲述道:“因见周妈瘫倒在地,我便和父亲搀扶起她,却是于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大哥正晃动着的那双腿——”
在萧鹏叔的讲述中,逢慈与高翔似乎也都看到了——萧鹏伯吊在天花板顶灯的下方,其正在晃动着的那双腿。
这位刑警队长便急忙抓住了信息的重点:“也就是说,你看到了命案的现场?”
“对!”萧鹏叔的嘴角生生一抽,他依然沉浸在满心的恐惧当中,怕是这一晚要做噩梦了。
逢慈点了点头:“好像就只剩下周妈了吧?麻烦你叫一下。”
“好的!”萧鹏叔便起身离开。
周妈带来了水壶,给两人续水的同时,就坐在单人沙发上,她一点也不像是个老妈子,倒像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
周妈的全名叫作周延萍,现年五十三岁,其毕业于俞城家政技术学校,算是中专文凭,她在萧家做了三十多年的家政,这其间包括有二十来年的管家,就在问过了这些基本信息之后,逢慈单刀直入:“这么大的别墅,就你一个人打理?”
周妈摇了摇头:“这家里雇佣了五个帮忙的,两个负责厨房饮食,两个负责打扫清洁,还有一个则是负责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但他们不住在别墅,通常晚饭结束后,他们就各自回家了。”
逢慈追问:“那他们都住在这儿附近?”
“对!”周妈微微颔首:“他们都是这渝江湾青山附近的农民,在我这儿也都进行了职业培训。”
逢慈点头明白道:“如此说来,就你一个外姓人住在萧家?”
“对!”周妈对此倒也毫不避讳。
逢慈直戳案件的重点:“通过大家的证词,你应该是第一个出现在命案现场,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鹏伯有胃病,平日里,他因为工作忙,总忘记吃胃药,所以我每天在晚饭后的八点到八点半的这个时间段,就会将水和药给他端上来。”这个细节倒是附和命案现场的地板上所出现的那个托盘、一只摔碎了的水杯和一只滚动着的药瓶。
“然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眼见外面的书房门敞开,我就来到了卧室,但因为房门反锁,我便敲了敲门。”
逢慈的表情一惊:“你是说卧室的房门是从里内锁着的?”
“是呀!我以为鹏伯太累了,以前,我送胃药来,他由于太累,便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就用备用钥匙开门,想叫醒他吃药,但怎么也没想到——”周妈用手蒙捂住了眼睛,俨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特别是天花板顶灯下方正摇摆着的那双脚……
就在如此一番粗浅的询问结束之后,这位刑警队长也算对冰语的家庭状况有了一个初步而全面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