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人流浪在巷尾街头,未泯的爱意与情绪弥散在银装素裹的冬天。
刘子航哑着嗓子,不知是在问医生还是在问自己,“什么叫尽力了?什么叫尽力了?”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怎么可以说尽力了,怎么可以呢,他不接受。
“病人颅内出血,脑损伤严重,植物人恢复清醒的几率微乎其微,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植物人?”刘子航捕捉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字眼,他冲上前紧紧抓住医生的手,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红着眼问医生,“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对不对?”
“额……没有,病人只是颅内出血造成脑损伤严重,所以醒不过来,病人仍然有明显的生命迹象。”医生也有点回不过神来,敢情自己说的话让眼前的少年误会了吗,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医生对着并不冷静的刘子航把沈巷楠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所有疯狂阴执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少年的泪划过脸庞,砸在医院的白石地砖上,延着四方的轮廓溃散。
“我,我可以看看他吗?”刘子航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一夜大起大落,反反复复,他有些辨不清了,他只想亲眼看见他的少年。
“可以的,我们要先将病人转出到303号病房,你再等等。”
“好,谢谢,谢谢。”刘子航连声道谢,抹去了眼角的泪,唇角慢慢有了弧度,他要把最好的模样呈现给沈巷楠,哪怕少年如今不可能看见。
乌云侵吞了素色的蔚蓝,月下黑压压的一片,惊雷忽闪,风摇雨动,不一会儿的时间,整个天地都在雨中滂沱。
“九九,下雨了,走啦走啦。”洛小小不知道慕九为何在这个时候发呆,拖着人就往屋里跑,还好距离不远,不然两人都得成落汤鸡。
“我有点难受。”回到屋中,慕九有些心神不宁。
“哪里?”赵郁给两人递上了毛巾,让她们擦擦被微微打湿的头发。
“心里,我心里有一点点闷,这种感觉和阿南离开的时候一样。”慕九把赵郁递过来的毛巾顶在脑袋上。
“不要想太多了,不会有事的,都过去了。”赵郁把毛巾从慕九头上拿了下来,他温柔地替慕九擦拭着头发,软声说着话,似是呢喃,似是安抚。
“九九,你说棠槐地下滩还藏得住吗?”洛小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知道。”慕九摇了摇头,她问洛小小“对了,贺州有消息了吗?”
“阿婆说贺州是和沈斯昕密切接触过,但是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具体如何。阿婆还说了,之前关于沈巷楠的信息并不是她给我们提供的,而是一个小孩转交给她的,字条上说和我有关系,所以她才会选择告诉我。”
“阿婆那边情况还好吗?”
“阿婆没有说,只是让我们不要再去找她了。”
“嗯,我知道了。”
“你们问贺州做什么?”赵郁突然岔进话来。
“怎么,你知道贺州?”洛小小把手中的毛巾朝着赵郁扔了过去。
“听过一点,以前我爷爷和我说过一些贺州的事。”赵郁把毛巾接在手中,一边折叠毛巾一边说。
“你爷爷都和你说了什么?”慕九开口。
“也没啥,就他的一些风流韵事,贺州是个贪财的,他现在的老婆是他前妻的好闺蜜,你们懂的,就……”
“小星河,你讲重点行不行,谁要听他的风流韵事了?”
“小小姐,你别打岔呀,很快就是重点了。”赵郁感觉自己营造的故事氛围感没了,有点小尴尬。
“行吧,你继续讲,我在边上听,保证不说话。”洛小小耸了耸肩,瘫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贺州和他前妻离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前妻的闺蜜插足,而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一件旧事。贺州建了一家孤儿院,名望一时达到鼎盛,但他老婆却察觉他私下抽儿童的血去卖,他老婆是个信佛论者,为此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没过多久两人就离了。贺州担心这事被曝光,花钱收买了他老婆的闺蜜,后面的事和你们知道的大同小异,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这里面水很深,用我爷爷的话来说,贺州这个人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善,挺危险的。”
“还有其他的吗?”
“我知道贺州几年前……”
凌晨三点十九分,刘子航站在303号病房的病床前,有些不敢低头,他不敢低头去看沈巷楠。
“子航,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你真的想好了吗?”刘子航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沈巷楠。
“跨年夜是最合适的时间。”
“如果失败了呢?”
“不影响啊,反正这是注定是我的归宿,更何况小姑姑一直都不喜欢我,如果我不在了,也许她就愿意放下了呢,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对吗?”
“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不是吗?子航,没有人会保护我的,你也不能,我不怪你,但是别阻止我,既然我的结局已定,就让我冒险一次好了。”
“巷楠,你这不是顺其自然!”
“怎么就不是了?我只是不想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离开。”
“真的要这样做吗?”
“这样做很温柔,很像我,对不对?”
“嗯。”
沈巷楠的温柔是无人可及的,刘子航一直都知道,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没阻拦。
刘子航当时也试想过自己失去沈巷楠会是什么模样,可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可以接受,而如今呢,真正感受到失去的时候他却开始害怕了。
刘子航想到这低下了头,他伸手将有些单薄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把沈巷楠的身体盖得严实,只有肩角才能露出一点纹条相间的蓝白。
温润的少年永远地停在了2017的最后一天与2018年的第一天重叠的轨道里。
沈巷楠没有等来他的新生,他停在了他出生那一天的最后一刻,以植物人的形式,永远地停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