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的出生并不被所有人期待,但却是父亲所期待的,南曾听照顾父亲长大的阿婆说,那一段时间是父亲成婚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可是,这样的开心他却不能宣告于世人,哪怕是祖父,父亲也不敢告知。
因为,他们想要恢复祖制,而身为这一切的推动者,他不能也不可以像其他鲛人一样拥有别的女人,除了母亲。
不仅如此,他还要对母亲很好很好,当然,父亲也确实做到了。他从未像族中别的叔叔一般,为了那个计划娶了不想娶的人,而对她人冷眼相待,父亲对于母亲一直都是愧疚的。
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对母亲好,除了不会爱她,这样的日子相较于其他联姻的鲛人,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可是,父亲待母亲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在于其他人的对比之下。母亲她也不是一个石头人,即便是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感情的联姻,她的心也已经沦陷了。
母亲爱上了父亲,这或许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吧。在她不爱他的时候,她可以容许他为了他所爱之人做任何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了,也只是会微微有些羡慕,甚至还会帮他隐瞒;
可是,当她知道了她已经爱上了他,一开始或许她可以依靠着单纯的爱意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时间一久,她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了,毕竟,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是啊,妻子。好像她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再没有什么了,族人所看到的宠爱以及敬重,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母亲陷入梦魇之中,一叶障目,根本看不到父亲对她的好。或许,父亲一开始有所爱之人,又娶了母亲,这对母亲是不公平的,可是,这不是母亲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长辈之事,南不想做过多的判断,因为是非曲直,早就难以说得通了。
父亲想要照顾自己的心爱之人以及他们的孩子,母亲想要捍卫她的家庭,这一切仿佛都没有错,可又好像都错了。
母亲不想再容忍这样的生活了,可是她却不能将这一切公之于众,那样一来,她表面上的宠爱也会不复存在了吧。既然,族中的所有人都认为父亲是极其爱重她的,那不如就从此入手吧。
他们已成婚多年,且夫妻恩爱,又怎会这么久都没有一个孩子呢?
子嗣一事,一直以来都是各个族群生存发展至关重要之事,尤其是首领的子嗣。
母亲这般做,就是明面上要与父亲决裂了,可是母亲不明白,父亲如此疼爱未出世的景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孩子,仅仅是因为那孩子是他心爱之人的。
母亲一直认为如果她也有了孩子,父亲也许就会回心转意。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父亲为了不背叛他的爱情,竟甘愿背上不能孕育子嗣的名声几百年,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父亲大概愿意背负它一辈子吧。
一场意外,让父亲背叛了他的爱情,也让刚出生不久的景失去了母亲,那位美丽的姑娘因为产后极其虚弱,又得知母亲有了身孕,就这样撒手人寰。
我不知道那位美丽的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而离世的,可她当初既已经放弃了,那便不应该再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南承认,她这样想,有为母亲脱责的情感在。
可是,母亲毕竟是她的母亲,不论她曾经对别人做了如何如何不好的事情,对她终究都是恩大于过的,别人都可以去指责她,而唯独她不可以。
南的出生彻底的让父母之事得到了缓和,即便是父亲因为心爱之人的死去不愿意再为了维持这段联姻表面上的体面,却为了给南一个美好的童年,不得不继续隐忍着。
不得不说,父亲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所有事情。也是因为这样,让原本有些想要放弃的母亲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或许父亲和那位姑娘真的做错了,可景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在母亲的心中,景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母亲将父亲对她不理睬的不满都发泄在了景的身上,她不允许景穿漂亮的衣服,也不允许景去见父亲,这样的情况在南出生之前就有,不过是在南出生后便愈演愈烈罢了。
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所做的一切,被父亲发现了。之后,便是一场大吵,互不相让。
母亲也会因此歇了几天,或三天或五天,之后,又故态复萌。
毕竟,父亲实在是太忙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护到景,所以景在族长府邸生活的那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景是以全族百年来出生的第一位雌性鲛人的身份住在族长府邸的,父亲原想着可以给她相对安乐的生活,却不知此举竟是把她推向了地狱。
不得已之下,父亲只好把景送出族长府邸,任由她在外面独自一人生活,在外面生活或许艰难些,但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在府中却不太好说了。
那时,景还没有成年,南也才刚刚记事。
对于之前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姐姐,其实南对景并没有什么好感,隐隐的还有一点点的厌恶,毕竟景抢走了父亲太多的关注,明明她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可是父亲却将更多的关心给了景。
所以,南和景之间的关系一直都称不上是亲厚。
随着年龄的长大,南渐渐从阿婆的口中知道了那些往事,也知道了景也是父亲的女儿,她便也开始释然了。
她虽足不出户,但也知道族长府邸外的混乱和动荡,同时,她也了解母亲的为人。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办法对景产生好感,她觉得自己不像母亲一般去报复景,已经是极大的善良了。
更何况,父亲为了见一见景,总是会以她的名义邀请景,来到族长府邸小住,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景的关系很好很好,哪怕是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都维持着这种平衡,直到她知道了景喜欢上了沉。她说不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族长为了巩固统治,有意的让南进行联姻,而沉就是联姻的对象之一。
此时,南之对于景喜欢的对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直到父亲下令将景关了起来,一开始南并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可是随着族中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强,南终于明白了。
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景,他们都太清楚景的目标与性格了,如果景遇上了这次动荡,她一定会不计代价的想要立功。
如果是以往的话,父亲一定会放手让景去做的,可是,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很危险,所以他绝不会让景去冒险。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担忧和关爱,可是明明她也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她就能去面对这些危险,这个问题南从未问过父亲。
南并不是害怕危险,也不是想要逃离这场浩劫,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在遇到可能会发生的危险,父亲想到的只有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
她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因为景失去了母亲,所以父亲才给了景更多的关心,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南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得知父亲想法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嫉妒极了。
动乱已平,景终于被放了出来,她安然无恙,也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只知道被放出来的理由是南要定亲了,其实只是要定亲了而已,连定亲的对象是谁南都不清楚。
对于这些,南其实都是不太在意的,可是当她看到景的那一刻,南的所有信念都崩塌了,她其实是在意的。
尤其是看到景那毫无瑕疵的鱼尾时,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反叛者侵入族长府邸时刺向她尾鳍的那一刀,深可见骨,鱼鳞掉了一大片,即便是现在长出来了,也远远没有之前有光泽了。
若说之前她对景的感情只是轻微的反感的话,现在就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厌恶了。她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比不上景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她不停的在追逐,到头来却发现那是景生来就有的。
景从未渴求就拥有的,甚至是从未知晓过的父爱,正是南百般求索也得不到的。
凭什么景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她想要得到的,而她自己却不行呢,难道景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却不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吗?南在心里问着自己,其实是有的,比如沉,只要……
只要自己和沉定了亲,南是不是就和沉再无缘分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在南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了,既然景抢走了属于她的父爱,那么她拿走景的爱情也不算过分吧。她不过是取走一点补偿而已,这是景应该还给她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南朝去找了身为族长的祖父说了这件事情,她要让沉成为她的未来夫婿,她也要让景尝一尝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只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最终她们都输了,谁都没有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
她从未想到,原来景也同她一样,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那么多的不甘与嫉妒。
甚至因此,景竟然让海底火山爆发,她想这一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她也脱不了干系,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阻止火山的喷发,哪怕是牺牲了自己。
因为她真的后悔了,她以为景对沉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是两情相悦,她为了自己心里那隐秘的小心思,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从而导致了今天局面的出现。
鲛人族一直都生活在海底,对于海底火山的喷发总是有法子解决的,自古以来所有的火山喷发都是用这样的办法解决的,那就是牺牲一人拯救全族。
这是所有掌权者都知道的解决方法,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这样去做。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切将要就此结束的时候,景竟然说出了挽回的方法。
南不知道景为什么会这么做,试探人性吗,不,是因为景后悔了。她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她们的心终究都不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