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难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景的不甘心,却没有会相信她的不甘心能帮助她做出什么事情一样。
没有人认为一个柔弱的雌性鲛人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的,或许这也是之前那些掌权者一直放任雄性鲛人压榨、奴役雌性鲛人们的原因之一吧。
没有人认为她们会反抗、会威胁到他们。
景为了这一刻筹划了许久,百年?还是千年?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她只记得自南定情之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了,而今日,是南成亲的日子,这计划在这一日完成,也算是一个圆满了吧,景如是的想着。
那一日,流火满天,整个南海不再是无尽的蔚蓝,笼罩在海面上的通红的火光,海底的火山岩浆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逃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鲛人族世代随遇而安,散漫惯了,除了族长、长老们的大家族之外,很少有鲛人会建造自己的居所,他们通常都是随便找一处珊瑚丛,倚着便睡了,明日再换一处。
岩浆包裹着石块从空中坠落,鲛人们无处躲藏,丧命于此。鲛人族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火山爆发,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解决这场危机。
景就这样看着鲛人们奔波逃命,她觉得无趣极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鲛人们,现如今哪个不是狼狈不堪,她愈发觉得好笑。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感,她知道那些岩浆坠落的规律,甚至知道如何能够让火山停止喷发,毕竟这是她筹划了几千年的计划。
眼看着整个鲛人族就要毁于一旦,所有欺辱过她的人就将要彻底的消失于这世间,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开心。她想要的,一直以来都只是族人们的认可,可是她从没有得到。
看着族人们越来越少,她开始不安起来,死去鲛人,大多都是和她一般生存在底层、受人奴役的鲛人们,而那群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只不过是看起来有些狼狈而已,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哪怕是现在,他们依旧在用别人的血肉为自己挡灾避难。景这时才明白了,她错了,不论她制定出怎样完美的复仇计划,受到伤害最多的还是他们这群生活在底层的鲛人们,那群无辜的鲛人们。
可是,火球愈坠愈烈,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她的计划很快就要彻底的完成了。而她却要在此时阻止这个计划,这无异于螳臂挡车,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想要阻止,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景心里想着,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牺牲了。
景到想看看这群鲛人在面临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心里想着,她便向上游去,鲛人的声音很美,且能传播得很远,即便是鲛人在海底唱歌也能传到海面上,这也就是很多渔船上的渔民或是来往船只路过这片海域会触礁沉船的原因了。
并非是鲛人有意为之,而是歌声顺着海水真的能够传递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现如今,她打算用这种方法告诉所有的鲛人,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牺牲,就可以让海底火山停止喷发。
当然,这里的牺牲自然是付出生命的牺牲。
鲛人族有着神奇的力量,他们可以在海底生活,自然就有避免火山喷发或是其他什么灾难的办法,这办法普通的鲛人可能不清楚,可是身为掌权者的族长和一众长老们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们都没有选择说出来,是因为害怕牺牲的会是自己吗?
想到这,景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戳破了他们的计划。
既然消息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如何选择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是选择牺牲一人,拯救全族;还是放弃这里,全族迁移到别处;亦或是这留在这里,一起面对死亡;这些时间都会告诉她的,她只需要等着就好。
她轻轻的阖上了双眼,下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
一切渐渐的开始归于平静,她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阖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从空中降落的火石变成了点点星光散落而下,火山已经停止喷涌,有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解决了这次危机。
到底是谁?真没想到腐朽的鲛人族中竟然还会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无私的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该说他傻呢。
竟然为了一群这样的人,牺牲了自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傻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拂过脸上莹白的泪珠,拿到嘴角,轻轻的舔了一下,有点苦。
空中依旧闪烁着淡淡的星光,只是相较于之前暗淡了不少,星光汇聚,渐渐开始凝聚出一个虚幻的身影,那身影周围弥漫着淡蓝色的光影,那颜色很像南的尾巴的颜色。
一瞬间,景不想知道那个为了所有人牺牲的鲛人是谁了,不知道,心底就会永远都有猜测,不会确定,便会心存侥幸。
她想,她大概是不希望是南的,即便是她说出了那个解决的办法,她也并不是想南去做这件事的,真的是不想吗?
她在心底打上了一个问号,自己真的没有那么一瞬间是一样南去做这个牺牲的吗,其实是有的吧,只不过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她一直都是嫉妒南的,哪怕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不,不论过了多久,她都不会释然的,不会!
可是,若真正说起来,南并没有做了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啊,除了沉,除了沉。她背叛了自己,景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对!她背叛了自己,她明知道自己喜欢沉的,她还是和沉定了亲!所以,哪怕是真的是南做出的牺牲,哪怕是南真的死了,她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绝对不会!
她如此决绝的想着,可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 流,她真的无法再欺骗自己她是希望南彻底消失了,就如同她无法看着鲛人族真的毁灭,她的心到底还是没有真的硬如铁石。
珍珠洒落满地,闪着莹莹的白光,温润柔和,即便是落入沙石之中,也丝毫没有沾染上尘迹。
她的鲛珠真的很美,是极其纯净的白色,如果……已经没有如果了。真正在乎她的人就在刚刚已经彻底消逝了,这世间,再没有珍视她的人了。
曾经的一切嫉妒、一切不甘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的面目狰狞,不再是自己了,她早已想不起来了,她终究还是成了欲望的傀儡当她醒悟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或许,一切还没有到了彻底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收集到南这一生所有的鲛珠,就可以再造出一个南来,她会拥有南的一切记忆,那时,南就可以回来了。
想出了办法,景却又有些迟疑了,没有了南,她会不会活的更好呢?
她的速度渐渐的开始变慢了,她真的做不到像南那样的无私,可以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她甚至是十分自私的,她不愿意为了别人损害自己一丝一毫的利益。或许,这就是自己和南的差距吧,或许这就是大家更喜欢南,而不是自己的原因了吧。
可是,就这样看着南因自己而死,她也同样做不到,毕竟海底火山喷发是她造成的。
一边是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一边是复活南的办法,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景继续向前游着,她会把复活南的办法告诉她遇见的第一个人,至于那个人如何选择,就与她无关了。
她就这样游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出现了,是寂。
整个南海鲛人族都知道寂喜欢南,而没有人知道景喜欢沉,他们都有着各自喜欢的人,一个爱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一个爱的默默无闻,无声无息。
景拦住了寂,她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将复活南的方法告诉了寂。
一个鲛人一生的眼泪,再加上一些外在的帮助,她就可以复活了。听上去是那么的容易,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的轻松。
即便是鲛人的眼泪流下后就会变成鲛珠,可是谁又会去收集它呢。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鲛珠在鲛人的眼中早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毕竟那时所超出的鲛珠实在是太多了,东西多了,自然就没有人会在意了。
不过,她既然已经把方法说了出去,别人还如何完成就不干她的事了。
或许,南受尽宠爱,没流过几滴泪水,也未可知呢。景不知道寂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一盒子鲛珠,说是南这一生所有的鲛珠都在这里了。
看着眼前的这些鲛珠,景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果然啊,南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会被人珍藏,这一点不是她一早就预料到的了吗。
只不过,她没想到一直以来都备受宠爱的南,也会流那么多的眼泪,原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吗?
即便是自己一直都羡慕的南也是如此吗,一瞬间,景似乎有点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