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旱灾要来,只是说“今年这雨来得开始迟了些啊”,这话往年也说,也确实每年的雨都迟,农户们每年都急,急习惯了也就没那么急了。
最先提醒大伙的是麦蒿,麦蒿是一种伴着麦子生长的野草,每年一开春,种地人家就会全家上阵除麦蒿,除个三五茬都除不干净。可这一年,除到第三茬的时候麦蒿不往出长了,这很不正常,即使麦子全干死了,麦蒿也能活下来的。
各村的老人们开始传闲话,说“旱魃要来啦,麦蒿跟旱魃通过气啦,今年不出来啦。”
果不其然,麦蒿藏起来没多久,麦子开始整片的枯死,山上的树也纷纷把刚发出来的芽都收回去了,太行山重新回到了冬天灰不溜秋的颜色。
旱魃来了得想办法把他弄走啊。弄走旱魃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跟旱魃斗,另一个是找到旱魃来的原因,然后顺着这原因把旱魃哄走。那斗旱魃自然没人能做到,大家想到的第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求神仙,于是王家庄的奶奶庙开始闹红火,一波接一波的祭祀——唱戏、杀猪、舞大龙,跟过年似的,可把看庙的刘广顺高兴坏了,每天吃好喝好,然后就是训那些上香的人,谁稍微急一些,上香往前挤了几步,广顺上去就能踢人家,那人还不敢回嘴。
就这样刘广顺高兴了一个多月,他甚至不盼着下雨了,直到那一晚,他睡着觉被人给绑了起来,架到了一大木架上,说要给烧了祭神。
木架上绑着的刘广顺一睁眼就看到底下四个师婆在围着她转圈, 一边转还一边念叨些什么。
湿婆舞动火把,唱念做打,好不热闹,如果是平常,刘广顺一定高高兴兴看他们表演,现在他成了表演的一部分,就高兴不起来了。
在刘广顺对面不远处,有一个法台,法台上坐着一人,从那人身上那件干净得发亮的五色布斗篷来看,是个高级别的师婆。 底下转的四个师婆刘广顺都认识,就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师婆,刘广顺跟师傅出去学术交流的时候,都见过,打过招呼,台上那位大师婆刘广顺没见过,看那架势刘广顺就发慌。
除了这些显眼的人之外,刘广顺目光所及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黑压压一片,却没有一点声响,在高处的他甚至能听到飞蛾扇翅膀的声音。
这样严肃的气氛搞得刘广顺也大气不敢乱喘,他四处打量想搞明白情况,然后就看到火急火燎挤进人群跑到对面大师婆跟前的王开凤。
王开凤伏到那位大湿婆耳边,要说话,那位大湿婆根本就没给她机会,扭头错开了。
这就很尴尬,开凤楞了一下,然后扭头跑到跳大神的师婆们身边,想打断他们,结果,那些人也没理会她,继续舞动。
刘广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吓坏了,坏到不敢跟师傅说一句“不用管我”,事实上这个时候他特别怕师傅走了留他一个人。
刘广顺快吓出屎来的时候,台上的师婆忽然站了起来,拿起了一个带彩色飘带的环铃,舞动着大喊起来:“旱魃奶奶,靠天吃饭的人都聚起来啦,您就着这大月亮看一眼吧;大伙都诚心来拜您,您受着吧;一下子火点起来,送两个小鬼给您作伴,您收下吧;庄稼人不懂礼节,半夜里给您送行,您上别处折腾去吧。起火,开祭。”
刘广顺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吓到喊不出声,直接尿了,尿顺从裤裆出来,顺着木杆子往下留,印出火把的光,光越来越亮,那是他身下的木材被师婆们点着了。
到死刘广顺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他来祭旱魃,他在老家的时候也见过祭旱魃,但祭的是个女人,他还去看过热闹,人挤人,他也没看清就结束了,现在轮到他自己,他不光能看清,还能亲身体会了,可以说别有一番滋味。
找刘广顺祭旱魃这事是王家庄几个老头提出来的,刚提出了就得到了各村村民的响应。几个老头提议刘广顺的原因也简单,他来之前没旱灾,他来了旱魃就来啦,他又是逃荒过来的,那一定是他把旱魃给带过来了。有没有可能是本地人引起的呢?也可能,但随便拉谁出来都不合适,这又一个多月没下雨了,拜神没用,实在得找个突破口,那就选刘广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