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棠不惜胭脂色
上回说到,霍青、金琳逃亡途中,遭遇到了一群特殊杀手的进攻,对方是一家人,其特点是利于暗算、配合默契,经过霍青奋力一战,终将其击败,连杀四人。不过,最后一名杀手——宝儿的自杀,令霍青、金琳心情沉重。金琳掌握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不惜一死,也不愿告知于人?
霍青又能否取得金琳的信任,最终得到他想要的秘密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皓然一月,群星璀璨,碧空万里,暖风习习;
脾气怪异的索拉沙漠,今晚心情不错,静静躺在月光之下,享受清凉的月光浴,静谧恬静;
它裸露着微黄皮肤,银色月光照耀之下,犹如铺了一层洁白霜雪。
防护林带建成之后,对这条绿色屏障,索拉沙漠毫不掩饰它的不满,时不时大举进攻一番;
由暴风与沙尘组成的大军,发出尖利呼啸,如洪水一般,反复冲撞这道绿色城墙,欲将其撞垮、撕碎;
防护林也不甘示弱,乔木、灌木、小草分工明确,配合有序,紧紧咬住大地,宁死不退;
每次交手,双方都打得头破血流,可打了这么久,谁也奈何不了谁。
今儿晚上,老对手愿意暂时休战,防护林也乐得轻松;
大树小草,于夜色中,沐浴西风,舒展枝叶,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惬意。
野兔、松鼠,各种小动物亦纷纷走出洞穴,瞪大眼睛,抬头望月;
竖起耳朵,听听风声;抽抽鼻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很快,它们就喜欢上了这个和平的夜晚,蹦跳雀跃、觅食游玩。
各种虫子也活跃起来,草虫喓喓(yāo),阜(fù)螽(zhōng)趯(yuè)趯,斯羽诜(shēn)诜;
歌唱家金灵子,敞开歌喉,时而高亢婉转,时而浅吟低歌,一声一动,万物皆静,四邻无言,坐看星稀;
好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安静很快被打破,当的一声,鸣响传来,动物们吃了一惊;
树枝上,一只小松鼠正收集松果,一听此声,手一抖,松果脱手而出;
它身体贴紧树枝,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紧张扫视四周,想找到那奇怪声音的来源。
紧接而来,又是一声,小松鼠找到了声源所在,就在它定居的大树底下;
向下望去,一条高大人影,正挥舞一件长柄工具,使劲儿往地上砸,每砸一下,都会发出声响;
小松鼠不再犹豫,以最快速度蹿回窝中,两眼紧盯洞口,满是警惕。
那个人影便是纱贝迩公主,她举起镐头,使劲砸在坚硬土地上,等泥土松动了,再换成铁锨,将土块、石头一一铲开,堆在一边;
她习武多年、体格强壮,虽之前没怎么干过这种体力活,但真干起来,倒也不觉十分疲惫。
过了一阵子,地上挖出了一个土坑,约一人大小;
纱贝迩抱过来侍女的尸体,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犹如抱着一件珍贵脆弱的瓷器,生怕不小心将其碰坏;
放入坑中,她擦了擦额角亮晶晶的汗珠,默立少许,遂往坑里填土。
埋好后,纱贝迩将一个木质十字架,插在上面,轻轻默念:
“死亡并不令人悲伤,肉身已去,灵魂却与父相聚,这是美好,当开心快乐。
所以,不要悲伤,请为之高兴,因为这分别,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堂相见。阿门。”
说完,她默默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纱贝迩警觉,回身倒退两步:“谁?”
“是我。”是个女人的声音,音质低哑,甚是好听,颇有成熟妩媚之感。
纱贝迩觉得这声音很陌生,借着月光,举眸望去,见对面款款而来一个绝色美人:
身材修长、容貌美颜,尤其是一双湛蓝双眸,如盈盈湖水,似熠熠朗星。
纱贝迩生性好强、不让须眉,虽生为女儿身,却专好武装、不好红妆,从来不把容貌打扮放在心上;
她见来者是个大美女,甚是不以为然:哼,庸脂俗粉。
纱贝迩心中不喜,口气也不掩饰:“你是谁啊?到这儿来干吗?”
那美女听她口气不善,微微一笑,闭口不应,轻移莲步;来到侍女墓前,将一束鲜花放下,低头哀悼。
纱贝迩见她不理不睬,不满之意更甚,遂提高了嗓门:“喂!我问你呢,你是什么人啊?”
美女哀悼结束,于胸前画了个十字,不急不火,嫣然一笑:“我叫罗兰,是帝国驻龙城的特命全权大使。”
纱贝迩一听,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眼中满是轻蔑之意:
哼!难怪打扮得和个妖精似的,原来是和赤龙狗打交道的。
如此一想,心中厌恶更甚:“你到这儿来干嘛?”
罗兰饱经坎坷、历尽沧桑,之前打交道的,净是些阴险歹毒之流,对纱贝迩这种淳朴真诚、毫无心机、襟怀坦白之人,格外喜欢;
纱贝迩说话犹如吃了枪药一般,但她对此有心理准备,倒也不以为意:
“以公主殿下的聪明才智,难道还没看出来,我来干什么吗?”
纱贝迩虽气势汹汹,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被上,完全使不上力气,见罗兰不和她针锋相对,火气倒也消了少许:
“你好像和公主殿下,还不怎么熟吧。”
见她脾气稍减,罗兰收起微笑,正颜说道:
“的确不熟,但我第一次见到公主,就感觉好像见到了一位分别多年的老朋友。”
纱贝迩身份贵重、脾气火爆,其他人与之打交道,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位愣头青;
像罗兰这样,敢直接说我和你交朋友,纱贝迩从未遇到过,她既觉得新鲜,也觉得有点好玩:
“哈哈哈,真的吗?可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啊?”
她声音很像男声,如此一笑,更显爽朗。
罗兰见她敌对之意稍减,亦笑道:“这说明,我爱上了公主,可公主没爱上我啊。”
纱贝迩听了罗兰所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是今晚上第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哈哈哈,可别这么说,你这么个大美女,谁能不喜欢你啊?可惜我是女的,若是男的,肯定要娶你做老婆。”
说到自己的性别,纱贝迩不由自主想起了今晚之事,再看看女仆的坟墓,不禁心塞难受,遂长叹了口气。
罗兰见她由喜转悲,猜中其心事,遂柔声安慰:
“公主,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悼念这位可怜的姑娘。
你亲自将她葬在这草木青葱之处,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非常欣慰。”
“那有什么用?”
罗兰的话,触动纱贝迩心中伤心之处,不禁长叹一声,泪盈双眸。
是的,今晚,没有人责怪她,没有人处罚她;
她是公主,身份高贵的公主,即便“做错”了事情,自然有他人代她受过;
人们连一个不满的眼神,都不敢给她,但所有人都选择了远离她、躲避她;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比打她、骂她,还令她难受。
一股隐藏于潜意识中的苦痛,瞬间涌上她的心头,犹如一把锋利长剑,劈开坚硬外壳,将尘封伤口,再次暴露于阳光之下;
痛苦记忆,再次重现,父亲亚斯·罗伯特去世那天,
一个声音,于她耳边反复回响,像毒蛇一样,狠狠咬住了她的心:
“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记忆与现实,两下夹攻,纱贝迩难以自已,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双手绞着头发,大颗泪珠,滚落而下: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
一双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纱贝迩,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点点花香;
纱贝迩彻底崩溃了,转过身来,紧紧抱住罗兰,涕泗交颐、泣不可抑。
罗兰轻轻抚摸她结实的后背:
“不,这不是你的错。
无论嫁给什么人,无论想不想嫁,这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
凭什么,我们要听从别人的摆布呢?”
这是纱贝迩第一次听到,有人支持自己,犹如寒冷冬夜之中,有人雪中送炭,这使她对罗兰产生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纱贝迩太需要一个理解、支持自己的朋友了,欣喜之下,忍不住将罗兰抱得更紧了。
罗兰有孕在身,此时已经显怀,一直穿着宽大衣服,被她抱得太紧,生怕挤着宝宝,只得将腹部微微往后躲避,以避免挤压太甚。
纱贝迩感觉罗兰似乎推拒之意,遂将她松开:“怎么?你不舒服吗?”
罗兰如蒙大赦,轻轻抚摸腹部:“公主……”
“别这么客气,”纱贝迩打断了她,“叫我贝拉就行。”
罗兰见她为人爽快,也就不和她客气:“好的,贝拉。”
“哈哈哈,这就对了。”纱贝迩一笑,随之脸色一黯,“或许,也就只有你支持我了。”
她转过身去,来到女仆墓前:“最终,我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去嫁给赤龙人的皇帝。”
一想到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纱贝迩又生起气来,抬手从旁边树上,扯下一根树枝:
“我不甘心,真不甘心,难道身为女人,就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不能自己掌握命运吗?”
她抡起树枝,往树干上使劲抽了几下,狠狠往远处扔了出去。
罗兰观其言、察其色,心说是时候了:
“贝拉,你可能误解公爵大人了。我觉得,他未必是真想把你,嫁给赤龙帝国的皇帝。”
此话一出,纱贝迩闻之,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哼,这是他亲口所说,我耳朵又没毛病。”
她见罗兰话锋一转,一种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登时觉得其面目可憎:
“如果你是来给罗伯特·爱德华做说客的,那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罗兰见她恚怒难当,心中反倒一宽,她对襟怀坦白之人,素来颇有好感,遂不以为意:
“公主殿下,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只是觉得此事,怕没那么简单……”
“哼!”纱贝迩毫不客气打断了她,“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不就是和亲吗?牺牲女人,换取和平,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罗兰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觉得,公爵大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迷惑赤龙人,以此掩饰他的真正目的。”
纱贝迩一听,犹如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冷水,她睁大眼睛,注视罗兰,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定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罗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握住纱贝迩的手,用食指在其掌心上,轻轻写下了两个字:战争。
怒火熊熊、声势惊人,此时皆烟消云散、化为乌有,纱贝迩恍然大悟,一时间悔恨交加、懊恼万分:
悔什么?后悔没有仔细揣摩,叔父的良苦用心,全凭着性子胡闹,给亲爱的叔父制造了不少麻烦;
恼什么?懊恨叔父为什么不将真相,告知于她,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她吗。
纱贝迩百感交集,焦虑更甚,真想马上去见罗伯特·爱德华,好问个明白,刚想动身,却心中一动,凝视罗兰,心中疑窦丛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纱贝迩不是城府颇深之人,罗兰却不敢掉以轻心,遂实言相告:
“贝拉,你有所不知,我除了大使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军情局特工。”
她压低声音、娓娓道来,不仅将军情局的历史、功能、机构,以及猎鹰计划,对纱贝迩据实相告、和盘托出;
还详细讲述了威尔·多勒私自策划的凤冠事件,当然了,其中隐去了马原和她的父女关系。
最后,罗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威尔·多勒事件发生后,公爵大人深感不安,便在随后的一系列事件中,主动示弱、示好,以求迷惑赤龙人。”
纱贝迩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有半点遗漏,随着情绪投入,脸上会呈现出各种表情:
时而开心,时而赞叹,时而张大嘴巴、惊讶至极,时而难以置信、低眸不语;
她虽性情耿直,却是心灵聪慧之人,就此举一反三,明白了罗伯特·爱德华的用心,心中暗暗沮丧:
叔父之所以不将真相告知于我,是怕我年纪尚轻,心里藏不住事,将机密泄露出去;
唉,可我还是沉不住气,大闹一场,害得这么多无辜之人受连累。
罗兰善于察言观色,见纱贝迩面带悔色,已料中其心事:
“贝拉,你不必自责。我倒是觉得,你这么一闹,效果很好,把在场的很多人都给骗了,其中就有那个沈介溪……”
“没错没错!”纱贝迩也是心思玲珑之人,一点就通,之前胸中块垒,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忍不住欺身上前,抱住罗兰;
她身形高大、力气不缺,将罗兰生生抱起,转了几圈哈哈笑道,“没错没错,我懂了,我懂了……”
纱贝迩高兴至极,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时手舞足蹈、蹦跳雀跃;
不过,只愉快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满脸犹豫之色:
“可这些都只是你的分析而已,怎么能证明是真的呀?”
罗兰的心,不争气地急速跳动起来,前面做了诸多铺垫,费了诸多口舌,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轻轻吸了口气,微微抑制激动内心,努力遏制声音颤抖,使其听起来平淡自然:
“要想证明是不是真的,其实很简单,只需弄清楚一件事情足矣。”
纱贝迩睁大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她:“什么事情啊?”
罗兰笑了笑,不急不忙:“别急,贝拉,这件事情,别人帮不了你,只能由你自己去打听。”
罗兰终于打破了坚冰,成功取得纱贝迩公主的信任,接下来她将如何利用这位公主,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会成功吗?她到底要利用纱贝迩去打听什么消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一十二章《南北依旧照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