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与柴伯骏一溜烟回到后山禁地石室,柴伯骏还剩下半只兔子,丁亥拿过来就啃,津津有味,口齿流油,赞道:“你这烤兔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啊。”柴伯骏并不搭理,他吃了丁亥好几天食物,还他半只兔子也无妨。
丁亥利索地啃完兔子,好奇问道:“那黄衣白裘的小姑娘是谁?”柴伯骏脚在上头朝下,倒挂在石壁上,闭了眼睛,道:“阿灵。”
丁亥问:“小姑娘姓什么?”柴伯骏冷冷回答:“关你什么事?”丁亥知道再问无益,哼哼一声,掉头就走,直奔苏好住处,打探消息。
苏好知之不多,只简略回答,丁亥叹道:“品性纯良温柔,是个极好的姑娘。”苏好浑身一颤,暗叫不好,杨霏盈救过自己,杨景行出主意帮助自己寻父,她打心底里感激二人,又打心底里不喜柴伯骏,便十分担忧丁亥打杨霏盈的注意。
苏好急忙道:“她哥哥是探花郎,她是大家女子,并非江湖中人,因父母兄长格外宠爱,才带着出来长长见识,不想竟碰上了掌门。”丁亥似笑非笑,转身离去。
掌门大典的前一晚,他呆在石室里一直盯着柴伯骏,起初并不在意并不在意,但丁亥席地而坐,挺着身子,直愣愣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后背发凉,忍不住问道:“你究竟看什么?”丁亥严肃回答:“看时辰!”柴伯骏一头雾水,一夜不能好好练功,卯时一到,丁亥咋呼跳起,道:“走!”
柴伯骏愕然追问:“去哪儿?”丁亥将他带回后院,沐浴更衣,柴伯骏一看到浴桶,道:“本大爷不在这小桶里洗!”便转身飞了出去,丁亥拿着衣服追在身后,一路追到河边,看着汩汩慢流的河水,问:“你要下河洗澡?”
柴伯骏噗通一声跳下水,溅起的水花打了丁亥一脸,他像鱼儿一般游了几圈,卷了一身寒气上岸,换上丁亥带来的掌门衣冠。丁亥左看右看,摇头叹气,道:“沐猴而冠,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丁亥与他返回双阴山,一路上喋喋不休,“你应承我三件事,每一件都不容易做到,这第一件当掌门就是极难的,你可是点头答应的,说话还算话?”柴伯骏最厌烦他反反复复说来说去,道:“本大爷说话算话,你不要再啰嗦。”
丁亥不恼,继续吩咐,“接任掌门,程序繁琐,首先……”
“闭嘴!”柴伯骏怒吼一声,“要做什么你直说便是,本大爷一定做得到!”
丁亥心里偷笑,面上讪讪闭嘴。柴伯骏在丁亥与朱丹赤霞青林三人陪同下,前去祭拜双阴山列位掌门,丁亥示意他跪下,柴伯骏愕然而视,不可置信又十分不情愿。
丁亥肃了肃神情,道:“你要临阵反悔么?只跪一次,叩首三下,大丈夫说话算话的!”他站在柴伯骏身畔,声细如蚊嘤,生怕身后三人听见,挥手将他们三人驱得远远的。
柴伯骏强制压下满满一腔怒火,跪下叩首,起身时脸色阴沉如墨,鹰隼凌厉,仿佛丁亥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丁亥只当没看见,拉着柴伯骏转身便走。
丁亥带着柴伯骏自大堂而出,来到双阴山正殿,正殿占地极广,恢宏庄穆,站了两批人,双阴山弟子站在前边,分站两旁,江湖众派弟子站在后边。
七大派留下派中弟子参加掌门大典,众人上山祝贺,请求进正殿观礼,朱丹子三人耐不住众人的软磨硬泡,只能应允,众人站在双阴山弟子身后,分列两旁,心中都盘算着,如何给柴伯骏使绊子,让他在掌门大典上丢脸。整个大殿刚刚容得下。
双阴山诸多弟子第一次见到新掌门柴伯骏,心中架起了几个吊桶——七上八下,颇是不解,为何丁亥选了这样一人接任双阴山掌门。
丁亥取出掌门佩剑,双手捧着送到柴伯骏面前,朗声说道:“新掌门接掌门剑。”柴伯骏左手持黑剑,右手收在背后,横了一眼,不接不拿,这剑比不上他的黑剑,他瞧不上的东西自然不会拿。
朱丹子三人心下惊讶,下边弟子面面相觑,丁亥厉声小喝:“将你的黑剑束到后背,双手接下这掌门佩剑。”
柴伯骏不情不愿,接下掌门剑,丁亥自案上取来掌门印,朗声道:“新掌门接掌门印!”柴伯骏一并扫入怀中,一脸不满,冷问:“还有什么?”丁亥道:“快了快了。”他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道:“新掌门接掌门诀。”柴伯骏展臂一揽,抱入怀中,动作利索。
骆莺啼跺脚不悦,“大师兄,他成双阴山新掌门了!”三天前她被柴伯骏用兔头兔脚砸得鼻青脸肿,此刻额上还残留淡淡淤青,陈止行道:“板上钉钉的事,你何必再气恼!”
骆莺啼愤愤不甘,陈止行道:“你别动什么歪脑筋,当心他又打你。”骆莺啼却道:“我就要给他使绊子,我不信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初登掌门,还赶打宾客?”她不悦转身,目光正好落在杨霏盈身上。
杨霏盈随兄长杨景行与逸仙谷弟子站在一处,与蓬莱门之间隔了两个门派,她目光方才落在柴伯骏身上,此刻正在众弟子之间寻找苏好身影,并未注意到骆莺啼。
柴伯骏手持掌门剑、掌门印、掌门诀,转身面向众人,丁亥字字铿锵,道:“礼成,散场。”他若不快些结束,真保不准柴伯骏会闹出幺蛾子,朱丹子三人一惊,朱丹子急忙提醒:“师叔,依照礼制,掌门师弟还要当庭训话。”
丁亥心中暗暗着急,大手一挥,故作镇定,道:“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多说无用,他要护着双阴山,不是靠一张嘴,也不靠那随随便便说的几句话,一举一动方显真情实意。如今装模作样,说的一套全是空话,你们不嫌烦我嫌烦,全都免了。”
三人一愣一愣的无力反驳,柴伯骏直挺挺地站着,跟个木头人一般,接受双阴山弟子参拜,看着底下黑压压的跪满了弟子,他面色如水,心中恼怒,口中谩骂:“老头,你敢让本大爷当猴一样让人看耍。”
丁亥心中着急,赶紧解释,“不是猴儿,你是他们的领头人,众人当中属你最大,你最厉害,你叫他们起身,大典就快结束了。”
闻言,柴伯骏心中才舒坦一些,淡淡抛出两个字:“起来。”众弟子终于听到新掌门的声音,不少弟子心中感慨,“原来掌门不是哑巴!”
柴伯骏以目光询问丁亥,透着不耐烦与警告,丁亥示意他稍安勿躁。柴伯骏正式成为双阴山之主,要出去接见江湖友邦门派,如今众派弟子就在眼前。
众派按例要送礼庆贺,但各大掌门都没来,只派了门下弟子,统共只来了五十几人,看着稀落无几、面色不佳的客人,朱丹子赤霞子不禁长叹,十四年前,沙海派郭徽的掌门大典,他们二人随轻云子一道儿去道贺,随行弟子就有二十几人,各派掌门弟子云集沙海派,五百人的场合,如今的双阴山掌门大典,人数不及其十分之一,怎叫人不叹?
韶山门季门主与轻云子、丁亥交好,但因年迈,不便前来,遣了门下大徒孙陶骅并七个弟子,带了厚礼前来道贺,陶骅第一个送礼道贺,“韶山门弟子陶骅奉鄙派掌门之命,恭贺柴掌门掌山大喜,奉上薄礼一份,韶山门与双阴山代代交好。”
七大派与柴伯骏翻脸之际,韶山门能如此表示,已是极大的胆识,但柴伯骏却不为所动,高高在上,冷眼直视。
丁亥亲自接过礼盒,道:“季大哥近来可好?”陶骅道:“师公一切安好,多谢丁公挂念。”丁亥鼻子抽动,轻轻嗅了嗅,打开礼盒一瞧,心情大好,道:“多谢多谢!”
青林子站在他左侧,目光斜斜瞧去,看得清清楚楚,礼盒中装的是两个小小酒坛,这礼并非送给柴伯骏,而是丁亥,难怪他如此兴奋。
逸仙谷谷主第七子温颂言朗声说道:“逸仙谷温颂言代家父前来,恭贺柴掌门掌山大喜,祝双阴山百年兴盛,送薄礼一份,聊表心意。”依旧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盒,柴伯骏杵着不动,温颂言转向丁亥,道:“知丁公好酒,这坛十年花蛇老酒,最是养身。”
丁亥如获至宝,伸手捞过,抱在怀中,笑道:“你爹很好啊,改日我去瞧瞧他。”他将柴伯骏往前推了一把,道:“待客待客,不可失了礼数,见了众人,大典方算结束,才能离开。”
柴伯骏冷着一张脸,巡视下方一群陌生人,蓬莱门陈止行朗声说道:“贺柴掌门荣登大宝!”简洁明了,无礼无贺,丁亥抱得美酒,笑逐颜开,叮嘱了朱丹子三人道:“阿骏年轻,好强气盛,很多规矩他不动,你们三个当师兄的要好好辅佐。”他转身踩起轻功,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七大派的弟子们不愿上前恭贺,银龙山庄只留下少庄主韩柏松一人,他正与祁山派的陆一鹏柳一凰较劲,看谁先上去道贺。
柴伯骏站直如松,一动不动,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神态,两个白衣身影忽然朝他而去,正是逸仙谷的温颂言和杨景行,身边还跟了杨霏盈。
杨景行奉上礼盒,恭敬而道:“恭贺柴掌门登宝掌山之喜,多谢柴掌门对舍妹多番救命之恩,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柴伯骏双手背在身后,眼角余光轻轻打落,无动于衷,杨景行心中纳闷,揣摩不透他的用意,将盒子打开,小长盒中摆了三样贺礼,一个是晶莹剔透的月光杯、一个小小白玉瓶、一根大人参。
杨景行道:“听闻尊师好酒,特送月光杯,聊表心意,这玉瓶里装的是家师所制的凝玉膏……”
“不需要。”柴伯骏冷声打断,转过身去,杨景行好生尴尬,木然看向杨霏盈,眼神求助妹妹,杨霏盈也茫然无措,不知道柴伯骏是什么心思。
身后传来了苏好的声音,“杨家哥哥,我爹爹听说你来了,想见你一见,当面道个谢。”
此时的苏好已换回姑娘装扮,穿得正是杨霏盈送的那身海棠红衣裙,长发披散,明艳动人,眉目间又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杨霏盈眼前一亮,大赞好看,她的出现如救命稻草,一刀砍去所有尴尬与窘迫,杨景行微微颔首,道:“令尊客气了。”
苏好瞅了瞅三人,柴伯骏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分明怠慢了杨家兄妹,尤其是诚心送礼的杨景行,她笑着将杨景行带走,道:“我爹爹在那边呢。”
柴伯骏怠慢杨景行,杨霏盈心中不悦,瞅了瞅柴伯骏,他的掌门大典,他脸上挂满乌云,叫人害怕,她道:“你不喜欢我哥哥的礼物么?”
柴伯骏道:“本大爷不需要那东西!”原来是不需,故而不要,杨霏盈递上一个小食盒,道:“我和哥哥都不知你的喜好,对不住啊,备礼不合你心意。这是我亲手做的红枣茯苓糕、栗子糕,礼轻情谊在,贺你掌山之喜、谢你救命之恩。”
柴伯骏瞅了瞅,捻了一块吃下,酥软香甜,红枣味儿淡淡萦绕,他大为喜欢,伸手接过。
他收下贺礼,杨霏盈既意外又惊喜,浅浅一笑,如梨花绽放,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佩递给柴伯骏,道:“你的玉佩,还给你。”
柴伯骏只顾吃糕点,含糊不清地回答:“它是你的。”杨霏盈耐着性子解释,“我不要你的玉佩,姑娘家不能随便收旁人的玉佩。”柴伯骏腮帮子一动一鼓的,道:“我只有一块玉佩,黑剑不能赔你。”
原来他是这样理解的,杨霏盈知道他性情执拗,颇是无奈,只道:“玉佩是不能随便送人,更不能随便赔人,你快收回去罢。”
柴伯骏依旧不理,糕点一块一块往嘴里塞,完全没有收回的意思,他道:“赔出去就是赔出去了,我可找不回你的玉佩。”
杨霏盈眉心皱起小疙瘩,心中暗恼,她执意归还玉佩,道:“我不要你赔,这玉佩还给你!”她举着玉佩,要塞到柴伯骏手中。
柴伯骏身影晃动,疾风掠过,顷刻间人影不见,杨霏盈一愣,目光在人群中探找,始终不见,自去寻找自家兄长。
她兜转两圈,不见杨景行,反而苏好急匆匆而来,神情焦急,低声问道:“杨妹妹,你可知掌门去哪儿了?我爹爹和两位师伯四处寻他不见!”
柴勃骏不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