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书名:最后的侠客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2296字 发布时间:2021-12-10

第十二回 游襄阳勇丁败兴  赴寿宴紫电扬名


        秋云策马走后,艾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这疯丫头,这么老远赶来,真的就为了问一句话?”汉声笑道:“我看差不多,人家不相信你真的定丁亲呢。”艾珍道:“不相信又怎样?”汉声道:“就讨你一句话嘛,你没说嫌人家,人家就会赶来找你的。”艾珍一想,也不觉笑了,说道:“咱们也走吧,边走边谈。”两人催动了马,在山路上缓缓前进。此时,艾珍悬着的心已放了下来,情绪好得多了,见汉声仍然痴痴地在想什么,笑道:“你还在想那邓小姐?”汉声道:“她和你不是很好的一对么?如果人家真的找你来了,可不要让人家难堪啊!”艾珍噗哧一声笑了,说道:“你要我娶了她?”汉声道:“当然!”艾珍道:“我说,汉声哥,你也不想想,我若是娶了老婆,就不能时常和你在一起了,这我可不干!”汉声正色道:“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我正是为你着想呢,我们兄弟再好,将来还是各自要成家的。”艾珍不再逗他了,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我求你一件事。”汉声道:“什么求不求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艾珍道:“回去你什么都可以说,可千万不要提邓小姐和说亲的事。”汉声不解地问:“为什么?万一人家找上来了呢。”艾珍嫣然一笑道:“到时候我自己和他们说去,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汉声见她说得认真,只得应允了。


        他们由卧虎山庄直插宜城,走的大半是山路,有时纵马驰骋,有时并辔徐行,一路谈谈笑笑,颇为惬意,汉声趁此机会要求艾珍指点他的骑术,行行练练,也就不觉得行程的漫长了。只一样,住店时,艾珍总单独要一个房间,汉声以为她好洁成癖,也不往别的方面想,艾珍见他憨厚出于至性,愈加喜爱,巴不得在路上的时间长一些。这样,本来快马两天可到的路程,他们走了四天,到达宜城时,船队也到了。


        艾珍和汉声走近码头,粮船上的人老远就招呼起来,一到河边,宾玉珠和王进贤夫妇就从舱里迎出来了,原来宾玉珠和张兰英挺合得来,两只船相跟着,停泊时就靠在一起,此时宾玉珠正在张兰英船上,因此一同迎了出来。


        张兰英见艾珍和汉声春风满面,彼此十分亲密,心中大喜,笑道:“都到这边来吧,玉珠姐也别走,先听他们说说,怎么一去四五天,到今天才回来?”宾玉珠也笑道:“我们每天湾船后就在盼你们呢,看,你们都瘦了,够辛苦的。”说话间,仆人已接过二人的马缰,艾珍和汉声也上了船,宾玉珠道:“汉吉也该去洗洗脸换换衣服啊,”张兰英道:“就在这边罢。”众人都进舱落坐,艾珍自进房去盥洗,汉声一边洗脸,一边说上雷公岭惩治匪徒的经过,果然不提卧虎山庄的事,洗完脸,宾玉珠的丫环已把他的衣衫送来,就顺便换下了满沾尘土的长衫,王进贤道:“杨参将天天在惦着你们,他这人执古,这里有女眷,他不肯来,我们先到他船上去一下如何!”汉声道:“最好,刚才我和他打过招呼了,是要去一趟的。”说罢,和王进贤一同起身,张兰英叮嘱道:“早回来啊,我们等你们吃饭,别讲个没完没了。”


        杨参将听到雷公岭张豹、紫大富已负重伤,野狼沟焦贵毙命,望云山赵云兴负伤、崔六逃走和卧虎山庄化敌为友的种种情况,十分高兴,笑道:“难怪从钟祥到这里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我们天天提心吊胆呢,不想这些草寇都被二位公子收拾了,好!好!真是奇功一件啊,下官一定把二位公子的成绩申报到大营去。”汉声笑道:“杨大人,这申报的事就免了罢,我们不过偶然为粮运尽点绵薄之力,实在是不足道的。”杨参将道:“看上去陈公子右手不大方便,是挂了彩么?”汉声道:“伤了点皮,不要紧的。”杨参将道:“这就好,这回可多亏了两位公子,雷公岭和卧虎山庄不动,其他的小股草寇想打主意也再不敢出头,大概此去襄阳可以平安无事,二位公子好好休息吧。”


        汉声和王进贤回船吃晚饭,张兰英和宾玉珠正饶有兴趣地听艾珍讲戏弄石子瑜,和教训那姓尤的货主的故事,王进贤埋怨张兰英道:“你这做姐姐的全不关心,艾弟受了伤呢,也不让他好好休息。”艾珍笑道:“一点点皮肉伤,快合口了,不要紧的。”原来她在那天晚上就自己重新包扎了,衣服一罩,外面看不出来,那时候,妇女的胳膀腿都不能让别人看的,所以汉声路上要重新给她包扎她无论如何不肯。


        宾玉珠和汉声回到自己船上,老是问汉声路上的琐事,汉声奇怪,表姐为什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宾玉珠喜孜孜地看着他,说道:“汉声,你们路上几天,你问过他定了亲没有?”汉声老实地道:“他说还没有。”“他问过你吗?”“我说要等找到清霜剑才谈这事。”“他怎么说?”“看样子象是很高兴的。”宾玉珠满意地笑了,汉声不解地道:“表姐为什么这样高兴?”宾玉珠忍俊不住笑道:“傻蛋!我为你高兴哩,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你那艾弟啊!”


        汉声想,莫非表姐看出些什么来了,细想起来,艾弟确也有很多地方是与男孩子不同,离开卧虎山庄那段情节又在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来,莫非真的有这样的巧事?顿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浑身轻飘飘的,限前的一切都焕发出异彩,整个世界都变得特别美好,格外可爱了。不过,当时正经的人最忌轻薄二字,年青俊秀的后生如果别人把他当女人看,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侮辱,尽管汉声有这种想法,却万万不敢表露出来,也怕宾玉珠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只好央求宾玉珠当着艾弟不要说笑话,宾玉珠笑道:“你放心,姐姐知道怎么说的。”


        从宜城去襄阳不过三、四日路程,艾珍的伤没全好,只得在船上休息看书。张兰英陪着他做些女红针线,有时宾玉珠也过船来聊聊天,汉声每天黎明和艾珍一道上岸练功,行船后有时和杨参将王进贤谈谈军旅轶闻,山川风土,颇不寂寞。


        冬季水枯,船只上行全靠纤夫拉挽,非常辛苦,好在湘军大都是农民出身,习惯劳苦,在船上坐久了也怪闷的,不待长官催督,纷纷下岸帮助拉纤,人多力量大,虽是急滩陡水也容易拉上去了。汉声有时也上岸走走,和老兵水手们聊天,他也要帮着拉纤,纤夫和军勇们怎么也不肯,他看看自己不拉也差不多,也就笑笑罢了。


        船近小河集,滩陡水急,十几个人匍伏着拉纤,船只还狠难前进,船头两个篙手竹篙顶着肩膊,弯成了一张弓,十分吃力。不料纤夫中一个人失足滑倒,又绊倒了后面一个,眼见得纤索吃力不住,飞快地往后退,顷刻之间有连船带人被激流冲下滩去的危险,汉声见状,抢步上前,双手握住纤索,双腿骑马桩一站,脚下使了个千斤坠,一叫劲,正在退后的船头冲开湍急的水流,猛地前进了两三尺,船舷边激起两条高高的浪花,翅膀似的向两边飞开去。纤夫们突然觉得肩上一松,失去了重量,回头一看,原来是苏公子正紧拉着船,一把一把地收纤索呢,大家惊得张大了口,发一声喊,站起身来向前紧走了几步,领头的兴奋地高声叫起咳唷的号子,拉紧了纤绳,合着汉声的拉力,粮船刷刷地窜上了急急滩。这件事轰动了整个船队,水手和勇丁把汉声敬若神明,加上汉声谦和平易,大家都喜欢接近他,一路上汉声有机会就和水手勇丁们闲聊,丰富了不少见闻阅历。


        船队到了襄阳,杨参将要去水陆转运总局请示,在此停船一天,汉声和艾珍久闻襄阳是中原通往湖广的咽喉重镇,自然想要观光一番,张兰英爱热闹,也拉着宾玉珠要一同前往,王进贤自然无话。五个人一道,走进城来,只见城堞雄伟,街市繁华,果然名不虚传,五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张兰英和宾玉珠都说累了,就找了家茶馆,拣副干净座头坐下喝茶休息,只见厅堂正中悬挂着一幅关云长的画象,两边的对联写的是“精忠昭日月,浩气壮山河。”艾珍笑道:“这里的人不供财神菩萨,观音大士,却敬关老爷哩。”汉声道“关云长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就是在这地方。如今朝廷尊关云长为武圣,到处桥梁庙宇都有他的香火,这里的人特别敬他也是无足怪的。”艾珍道:“我看,要说武圣,我倒更佩服岳飞一些,为什么唯独抬出个关云长来?”汉声道:“岳飞是抗金的民族英雄,当今朝廷和全国都是女真族,能尊岳飞吗?”王进贤慌忙四下望了望,叫汉声低声些,幸好茶客们只顾自己聊天,没谁注意,宾玉珠有意地把话岔开说道:“听说诸葛亮的卧龙岗也在城外不远呢。”张兰英:“要是船再停一天,真想去看看。”艾珍道:“诸葛亮死了一千多年了,他的那几间茅屋早化了灰,有什么看头?要是真有个诸葛亮在那里,去看看倒不错,”汉声笑道:“要看诸葛亮倒容易,咱们到陕西就可以看到了。”“真的?”艾珍睁大了眼睛,认真地问,“谁骗你!”——正在这时,忽听得茶座另一端吵闹起来,接着乒乒乓乓桌椅倒地,碗碟纷飞,登时大乱,原来是几个营防兵丁围打一个乡下汉子,那汉子身材单瘦,二十来岁,居然力敌五、六个凶悍兵丁,毫无惧色,这时茶客纷纷走避,张兰英宾玉珠吓得脸都白了,只催快走,汉声道:“且不要动,这时门口正乱,出去反而不好,不如暂等一下。”


        只见那几个兵勇已被打得东倒西歪,一个个拔出腰刀,恶狠狠地向乡下人猛扑,乡下人抄起一条板凳招架,转动之间究竟不如拿兵器的灵活,顿时险象迭出,刚刚架开迎面一刀,斜刺一刀已逼近胁下,万难避开,却听得当的一声,腰刀落地,那偷装的兵丁心瞧着自己的乎腕发愣,冷不防已被凳脚扫倒,乡下人顿时勇气倍增,大吼一声,又打翻了一个,剩下四个愈不是敌手,一边招架,一边退出店外,骂咧咧地叫道:“你这捻子余党,胆敢抗拒官军,有种的不要走!”乡下人还要去追,店家连忙喊道:“客人闯下大祸了,赶快逃命吧,等下他们喊齐了人来就走不脱了!”乡下人这才转过身来,向汉声这边深深一揖道:“刚才是哪位好汉救了小人,请受小人一拜。”说罢用询问的眼光扫视着汉声他们。


        汉声忙道:“好汉不要拘礼了,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旁边看热闹的也七嘴八舌催他快走,说这帮兵勇在街上横行惯了,买东西不给钱是常事,动不动就行凶打人,弄不好就诬良为匪,说人家是长毛捻子余党,抓到兵营里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乡下人愤愤地说:“这帮家伙太无法无天了,俺恨不得拚了他们,只怕连累了店家邻居,罢了,我走!”说完,拎起地下的一串兽皮向众人道:“我打了几个野物,都是些山猫兔皮子,只有一张水獭皮值贵些,刚才那几个兵出一串钱硬要买了去!因此打将起来,我皮子也不想要了,只是打烂店里这么多东西,过意不去,哪位随便出几串钱拿去,就赔了店家的家私碗盏吧,”众人哪个肯要,都不做声,店主人也不敢要,说是怕兵勇来找麻烦。艾珍看不过,拿出五两银子给乡下人道:“莫推了,快走吧!”乡下人说:“小人这几张皮子也值不了这么多钱。”艾珍笑道:“皮子我们没用,你还是带回去吧,银子送给你了。”说完,拉了汉声,催张兰英夫妇和宾玉珠急急离开丁茶馆,乡下人还追着问恩公姓名,汉声挡住他道:“你快点打点脱身吧,不要磨磨蹭蹭了。”说罢,快步赶上艾珍他们,回码头而来。


        走近城门,那乡下人气吁吁地赶来,请艾珍汉声留下姓名,又递上二两多银子,说是凭中间人断了,只赔了茶馆二两四钱银子,余下的要退还恩人,艾珍笑道:“你皮子没卖掉,家里等钱用呢,这点钱就收下吧。”汉声道:“我看你是个正直人,咱们交个朋友吧。银子你收下,我叫苏汉声,他叫陈艾,都是湖南人,路过这里到陕西去,你快点回家,省得兵勇来寻仇。咱们后会有期。”乡下人道:“恩公情谊深重,银子小人就收了,小人姓辛,名思亮,家住往西不远的隆中,恩公如不嫌弃,请来草舍盘桓几天,我们那里是孔明先生住过的地方,刘备三顾茅庐就在那里。”艾珍笑道:“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吧,你快点回去。”那辛思亮感激地向他们深深一揖,投西而去,艾珍他们也回码头上船。


        刚回到船舱坐定,码头上吵吵嚷嚷奔来一群兵勇,有二十几个,背枪的背枪,提刀的提刀,凶神恶煞地向西追去,艾珍恨恨地说:“这帮家伙专门欺压百姓,真是该杀!”张兰英道:“今天玩得好好的,偏偏叫这些家伙搅了,他们当官的也不管一管?”王进贤笑道:“他们当官的才不管呢,曾九帅的兵,军纪有几个好的?”艾珍望了望王进贤和汉声,挖苦地道:“这样的兵,有人还要帮他们的忙,运粮食运衣服送给他们哩。”王进贤被她噎得只是苦笑,汉声不好撩拨她,顺着她的口气道:“这样的兵,我碰着也是不客气的。”艾珍犹有余怒地道:“为什么你不当场把他们都收拾了?还硬扯着人家不让动手呢?”汉声笑道:“艾弟,你又来了,闯出祸来要添多少麻烦!我们一走容易,王大哥大姐和我表姐能脱干系?再说,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艾珍愤愤地道:“都杀了才解气!”张兰英劝道:“算了,汉声弟不是没有帮忙动手,这襄阳大地方,闯出祸来也不好。”艾珍才不说话了。


        逛街败了兴,艾珍情绪很不好,汉声见时候还早,就邀她到城外僻静处练剑,艾珍爱剑成癖,练开剑,什么都不想了,一心只扑在剑上,见汉声邀她,欣然答应。


        二人登上城外的一座小山,找了一块平地,四顾无人,就练起剑来。近来她的清霜剑法已相当熟练了,往往汉声一出招,她便能马上配合,几乎是如响斯应,汉声非常高兴,不住地夸她聪明,说她使这套剑法已经是得心应手了。艾珍笑道:“要练到出神入化还差好一截哩。”汉声道:“说的也是,紫电清霜剑的玄妙,就在于二心合一,使起来两个人如同一个人一样,能同时从不同的方位进攻,使对手防不胜防,我看艾弟就配合得很好。”


        艾珍笑道:“你看我为什么配合得很好?”汉声不假思索道:“你聪明嘛!”艾珍认真地说道:“不!是因为我心中有你,一看你的动作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己也就跟着出手了。”停了停,望着汉声粲然一笑道:“怎么我换招时你总略慢一些?唼!”汉声讷讷地说:“我是笨一些,赶不上?”艾珍嗔道:“怕不是笨吧?”“那……”、“是心里没有我!”汉声苦笑道:“你又冤枉人了,我心里还有哪一个?你又……”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艾珍见他那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的老实样子,不禁又怜又疼,笑道:“算了,算了!还是练剑吧,这回,你配合我。”说着剑花一抖,唰唰唰地练开了,开头还是一招一式地施展,接下去一招快似一招,十来招后,舞成了一团白光,饶是汉声身手快捷,使出浑身功力,也只堪堪跟上。


        艾珍在武夷山练的本是快剑,使出青霜剑法更是快上加快,把汉声带得应接不暇。不过汉声对这套剑法已完全纯熟,深知各个招式的变化。起初还摸不透艾珍的脾性,不免相当吃力,练过二、三百招后,也便渐渐适应了。艾珍一看他配合默契,心里十分高兴,一口气使出七百多招才叫住手,一边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笑吟吟地说;“这才对哩!以后可要多想着我一点。”汉声也被她逗笑丁,连声道:“当然!当然!”艾珍认真地道:“别说了不算数啊,没做到我可不依你!”汉声对这位小兄弟本来心胸坦荡,不存丝毫杂念。近来被她一再暗示,心里明白了五、七分,倒腼腆起来,又不好挑明,真是尴尬得很,只好把话岔开道:“时间不早了,回船吃饭去吧。”


        回到船上,宾玉珠见他俩兴冲冲的样子,笑道:“你们两个呀,一会子闹别扭,一会子亲热得不得了,真是一对小冤家。”张兰英也笑咪咪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使性子,一个小心将就着,能不亲热吗?”艾珍听到“一对小冤家”,又觉刺耳,又打心里高兴,脸一下通红了,嗔道:“两个姐姐怎么拿我们开心来了。我们是兄弟啊!”汉声只是尴尬地笑,不好做声,王进贤道:“现在就是兄弟嘛,你们做姐姐的也要正经些,人家脸嫩着哩,快吃饭吧。”


        一说开饭,仆人顷刻端上了酒菜,宾玉珠特地给艾珍拣些好吃夹到碗里,见艾珍并无恼怒之色,放下心来,高兴地说道:“汉声弟弟太老实,又不会说话,艾弟聪明灵巧,你们俩在一起,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心里一高兴,说话就没个遮拦,艾弟你可不要见怪。”艾珍飞快地瞟了宾玉珠一眼,说道:“我哪敢怪表姐啊,表姐这样疼我,我还不知情吗?只要你们背后不笑话我就行了。”宾玉珠笑道:“谁也没背后说什么哩,我们都是看到你们两个亲兄弟一样,才讲几句笑话儿。”王进贤有心把话岔开,见汉声只顾喝酒,笑道:“上午在茶馆里,你说如今也有诸葛亮,却被他们一闹打断了,何不讲给我们听听。”汉声望了望艾珍。艾珍此时也被诸葛亮这话题打动了,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望着他,似乎鼓励他快点讲出来,就放下酒杯,笑道:“其实这诸葛亮也不一定称得上,小弟也是听人家说的。”艾珍不高兴地道:“讲就讲呗,还要卖关子!”汉声向她笑了笑,说道:“这人就是督办陕甘军务的钦差大臣左宗棠。”听到艾珍“哼!”地冷笑一声,汉声停住了腔,宾玉珠和王进贤夫妇却催他说下去。汉声道:“水浒上军师吴用,别号加亮,左宗棠年青时自称今亮,就是说,他是当今的诸葛亮。有人说他比得上,有人说他比不上,当年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当时的人也认为诸葛亮比不上管仲乐毅的。”艾珍不以为然地道:“照你的口气说来,左宗棠是比得上诸葛亮的啰。”汉声道:“能不能比我也不敢断言,不过这人抱负确是不凡,传说他没中举以前就替理发店写过幅对联:‘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口气大得很,后来他在湖南当幕僚,曾国藩要保荐他做知府,左宗棠对别人说,‘涤公何必要用蓝顶花翎换我的纶巾羽扇呢。’可见他对五品黄堂知府根本不看在眼里,后来他一出湖南,做官就从浙江巡抚做起,一介书生,出山就任封疆大吏,这也是古今少有的。”


        说到这里,众人喷喷称奇,艾珍也不加评论了,不管怎么样,从朝廷到执政大臣至少承认左宗棠有真才实学。汉声接着说道:“左宗棠打仗怎样,我倒不大清楚,不过听说凡他攻下的地方很少再丢失的,这倒很不容易,有几分象诸葛亮了。”张兰英道:“为什么?”汉声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嘛,不考虑周详,能打下一个地方就巩固一个地方吗?据说左宗棠最重视安抚百姓,他的兵不仅不扰民,而且还周济百姓,帮助百姓度荒,发给口粮种子,让百姓重建家园,做到了这一点,百姓拥护,这地方再也不会丢了。孟夫子说过:“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就是这个意思。”王进贤道:“这话很对,别的我不知道,安抚百姓这一点,左宫保是做得很好的,听说陕西那样糜烂,这两年来也好得多了。”


        正说得高兴,杨参将的亲兵跑来,朝汉声打了个千,说他们大人从城里回来了,请苏公子过去一趟,汉声匆匆吃了饭,就过杨参将船上来。


        原来杨参将从水陆转运总局出来,碰上了同门师弟何琪,|何琪在开封中原镖局当镖师,代表镖局来襄阳给洪帮大龙头金刀陆元龙祝贺六十大寿,却巧师兄弟相遇,自然分外亲切,一同上酒楼喝酒,两人叙说了别后的情况后,何琪说起祝寿的事,一力邀师兄一同前往,说是师兄弟正好痛快的欢聚一番,杨参将想到自己身在官场,官府对洪帮是取缔禁止的,不好露面,再则粮船明天就要开,船上没人照顾也不好,甚为踌躇。


        原来那陆元龙是洪帮中的显要人物,洪帮的势力遍及长江流域,各大小码头都是洪帮的地盘,帮中各界人士都有,尤以运输系统为多。他们组织严密,义气深重,龙头大哥一句话,胜过督抚的公文命令,真是一跺脚地动山摇,没有办不到的事,陆元龙六十大寿,湖北、河南、陕南一带的洪帮头面人物自然要亲临盛会,活动在这一线的绿林黑道朋友也要来捧场,因此这也是一个结识各界人物与打听消息的绝好机会,和杨参将押送军火的安全大有关系,所以杨参将不得不考虑,想来想去,认为让汉声去一趟最好,就和何琪说,船上有两位武艺出众的青年英雄苏汉声和陈艾,可以请他们代表他前去作贺,接着把汉声和艾珍的武功述说了一番。何琪听说这二位青年如此了得,也很想结识,就高兴地答应了,当下杨参将和何琪约好第二天辰牌时分到江边相会,由何琪带领汉声他们前去。


        汉声初入江湖,好奇心重,再者此去水路上的问题已经不大,以后从丹江口经紫荆关龙驹寨,山路险恶,伏莽甚多,不得不防,能探到一些沿路黑道朋友的情况岂不甚好,因此欣然同意,回船后和艾珍一说,艾珍最爱热闹,自然满心欢喜。


        第二天,何琪提早来了,杨参将给汉声艾珍介绍过了,再三说明自己不能去祝寿的理由,请何琪照顾汉声兄弟,何琪只好答应,师兄弟依依作别,杨参将吩咐解缆开船,汉声艾珍带了份礼物随何琪向陆府而去。


        陆元龙的府第距江边不远,一盏茶功夫就到了。这是一座豪华宏丽的大院,门房上挂着一对桌面大的红灯笼,大门边搭起彩牌,爆竹声连绵不断,硝烟弥漫,笑语喧哗,满溢着喜气。门口站着四个劲装大汉,另有长袍马褂的汉子迎接宾客,门前贺宾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甚为热闹。何琪一到大门口,接客的人认识他,马上迎他们进内。


        这宅子是常见的四合大院,进门房后,当中是一块大坪,两房的横屋都有厅堂,正屋两进大厅,前一进大厅是穿堂,寿堂设在后进厅内,这天贺客满堂,各间大厅坐满客人外,连廊下都摆满了酒席。


        汉声他们穿过第一进大厅,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迎了上来,他是陆元龙的大儿子陆辉,全学得父亲的本事,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和何琪交情颇好,热情地把他们带进寿堂,何琪介绍说汉声兄弟是湖南世家子弟,路过襄阳,特来拜寿,陆辉客气了几句,就引他们去见陆元龙。


        陆元龙中等身材,微微发胖,举止稳重大方却不脱粗豪之气,他正和几位江湖上的老前辈寒暄,见何琪一行来了,忙转身相迎,问起汉声,听说是苏青虹的后人,非常高兴,叫陆辉安排他们在正座入席,但寿堂已堪堪坐满,陆辉只好把他们安排在寿堂下首靠边的三个空位子里,这倒合汉声和艾珍的意,这里很不显眼,又可以看到上下两个厅堂的情况,正是他们理想的座位。


        同席另五个人,何琪认得两个,一个是镖行朋友花枪张泰,一个是汉水船帮的头面人物小白龙姚玉,另外一个白胡子老者,张泰介绍是位谷城武师铁腿张宏春,其他一个叫申世隆,一个叫杜方,都是索荆关一带的洪帮头目,彼此客套了几句,各自就座。


        这寿厅里的八桌客人都是武林与洪帮中的头面人物,开席以后,陆元龙讲了几句客气话,向大家敬了一杯酒,各席就觥觞交错,开怀畅饮起来。何琪把认得的出名人物都指给汉声和艾珍一一介绍,有少林俗家弟子醉金刚董清;武当的首座太清道人;崆峒派长老陇西散人;洛阳双杰伍必显、伍必泰;江陵闹海蛟于立;黄梅过山虎王占彪,他们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各名派的代表都是陆元龙的同辈人,功夫深湛,自不必说,伍氏双杰和于立也有四十开外,过山虎最年青,只三十上下,他练的红砂掌名震江汉,曾掌劈惊马,甚为自负,这些人或开镖行,或经商贸易,都属正派人物。另外象商洛的孙半天孙振光,均县的顾祖武,闪电手宗维孝,草上飞徐方,这些人独往独来,半白半黑,有时也行侠仗义。他们心辣手狠,武艺高强,江湖上都忌惮他们几分,至于绿林黑道上的朋友,都只派心腹来致意,或以庄主富商的身份露面,这一天,大家冲着陆元龙的面子聚会一堂,也确是难得的机会,宾主尽欢,自不必说。


        席间,闹海蛟于立谈起,近来江汉一带有两个少年出手不凡,连做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说的就是火烧马清江的鸦片,大闹雷公岭的故事,马清江、张豹都是有名的角色,栽在两个青年人手里,确也令人惊奇。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两个青年人属哪路朋友。


        酒过数巡,菜添几道,陆元龙听大家说得高兴,突然记起湖南来的苏汉声兄弟,心想大家讲的两个少年英雄莫非是他们,忙离席和汉声叙话,问起租界和雷公岭的事,汉声道:“晚辈从湖南一直坐船来襄阳,路上对这些事虽有耳闻,却不大清楚,这两个年青人偶然运气好,顺了手也是可能的。”陆元龙哈哈一笑道:“老弟高论,真不愧为苏大侠之后,散席后请稍留一下,老夫还有事请教。”说罢返身归座,和董清、太清道人等喝酒叙话。


        陆元龙如此敬重两个少年,亲自离席招呼,引起了全厅的注意。苏青虹是七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大侠,年纪大一点的都有所耳闻,苏家的传人有一身绝学是无可怀疑的,听汉声的口气,并不承认就是那两个少年,加之汉声和艾珍那文弱的书生样子,也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所以大家也不在意。只有太清道人心里明白,他早听说师叔在衡山苏家收了个得意弟子,见汉声说出家世,喜不自胜,忙走近汉声道:“小兄弟可认识水云道长?”汉声知道太清是武当的首座,忙站起来恭敬地道:“他老人家就是不才的恩师。”太清大喜道:“小师弟,我是你师伯的徒弟,你可听师叔他老人家说过?”汉声也非常欢喜,道:“听说过的,师伯他老人家可好?小弟正打算上武当去看望他老人家呢。”太清道人笑道:“这真巧了,师叔不久前才由陕西回来,正在山上,过几天我们一同回山,”汉声道:“能和大师兄一同上山更好,不过小弟还要赶到陕西去,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着把艾珍跟太清介绍了,太清笑道:“你们有伴,先走也好,愚兄尽可能早点赶回来。”两人约好散席后再叙话,然后各自归座。


太清道人和汉声称兄道弟,引起了全厅的震动,这两个少年有一身上乘武功是无疑的了,大家好奇的是,这样年青的后生,火候到底如何?


过山虎王占彪正当盛年,心想水云道人名满江湖,正不知武功如何玄妙,何不找他的徒弟较量较量?就离席走近汉声,抱拳施礼道:“在下黄梅王占彪,久仰尊驾少年英雄,今日有幸相会,如不嫌在下粗鲁,交个朋友如何?”汉声忙起身答礼,忽觉一股大力冲胸部逼来,知道来人有意试他的功夫,不动声色,只用本门的绵功裹住,王占彪见汉声毫不在意,双手一拱,用了八成功力,汉声身形略偏,用太极功化去了他的劲道,口里说:“兄长太客气了,小弟初涉江湖,不懂规矩,请多关照。”这时王占彪把内劲用足了十成,一边说:“好说,好说!”一边抱拳向汉声拱去。汉声微微内收,用绵功吸住袭来的劲力,王占彪突觉得力道如入虚空,心中一懔,略略分神,一股刚猛的劲道反折过来,忙凝神收劲抵住,饶他机变得快,身驱已是一晃,原来汉声趁王占彪使出十分劲道,后劲来继那一瞬间,突然用大力金刚法送去七成功力,见王占彪身驱一震,随即止住,笑道:“占彪兄功力不凡,承让了。”


        王占彪自知自己确实差人家一等,这回真正服了,说道:“惭愧,真是名师出高徒,领教。”给汉声斟满了酒,自己也倒满一杯,说道:“兄弟,瞧得起咱,就干了这一杯!”举起杯来,一口就喝干了。汉声见他豪迈诚恳,也喝了杯酒,众人轰然就叫好!王占彪十分高兴,定要邀汉声二人到黄梅去作客,汉声答应有机会一定去看他,王占彪不满意地归席。


        这里汉声席上,张泰、姚玉、张宏春等对汉声兄弟更是倾心结纳。汉声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去陕西路上的情况,张宏春告诉他们,商洛的孙振光号称孙半天,交游最广,认识各路朋友。汉声特找他认识,孙振光年纪三十上下,魁梧岸伟,眉宇间却带几分俊秀之气,早有心结识汉声他们,见汉声主动找他,十分高兴,当下就热情邀他们过路时一定到他庄里去盘桓儿日。


        席散之后,陆元龙命人撤去碗盏,摆上茶点,留大家叙话,请过汉声艾珍和何琪跟自己坐在一起,问起苏家的紫电清霜剑,汉声回答说紫电剑是传下来了,清霜剑却一直散失,尚未找到,当下就有人提出来请汉声表演一下名震江湖的紫电清霜剑法,汉声推说这剑要两人合手,一个人施展不出,陆元龙知道双剑的关系,也不勉强,只请汉声拿出剑来,让大家见识见识,汉声只得从腰间解下剑来,双手捧给陆元龙。


        大家见这剑围在腰间犹如腰带一般,解下来后自然就挺直,很觉诧异,都围拢来观看,陆元龙拿着剑鞘把玩了一番,然后铮地一声抽出剑来,众人眼前一亮,只见这剑寒光四射,剑尖犹在颤动不已,一齐喝采,有的人禁不住句前把握抚摩,赞叹不已,闪电手宗维孝最爱剑,走向前来说道:“苏家兄弟家传绝代武功,更兼这把宝剑,在座这么多前辈和年青朋友都想见识见识,兄弟我斗胆冒昧,想和苏家兄弟试试招,不知苏家兄弟肯给面子不?”这话一出,满堂轰然响应。汉声原不想出手,当不得大家一再催促,就望了望太清和陆元龙,陆元龙笑道:“都是自己人,切磋切磋也好,点到为止罢,让大家开开眼界。”太清道人也微笑点头,当下众人拥簇着汉声和宗维孝到了天井里,过厅和两厢的客人也都出来观看,密密层层地围了个大围子。


        闪电手早已站在天井当中,身穿青色紧身劲装,横剑当胸,伫立等候。他骨格清瘦两目炯炯有神,唇上一抹短髭,嘴角凝一丝笑意,显得十分精悍、自信。汉声脱下长衫交艾珍拿了,提剑下场,先四周罗圈做了个揖,说道:“晚辈练的功夫不到,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神气安闲地走近宗维孝,拱手道:“宗兄请。”武林规矩,年长的应让年轻人出招,宗维孝微微一笑道:“兄弟请先!”汉声知道该他出手,翻手旋把握剑,力凝剑尖,那剑纹丝不颤,直刺闪电手右肩,这一招看似乎平常的武当剑二仙传道,其中却包含有紫电清霜剑的八种变化,闪电手是成名的高手,当然知道是个虚招,只塌肩收腹,微微一退,并不出剑,汉声见他肩头一塌,虚招变实,剑尖一抖,笆斗大的剑光直罩闪电手的面门喉头,闪电手一惊,来不及招架,一个倒纵,退后了七、八尺。说时慢,那时快,汉声已变招白蛇吐信,剑尖疾指闪电手左腿而来,闪电手腾身跃起,饿虎扑食,剑劈汉声的上三路,汉声急换玉虚访仙的招式反挑闪电手的手腕,转瞬之间二人已拆了七、八招。


        闪电手是有名的快剑,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一把剑可谓风雨不透。汉声剑法奇诡,出手看似乎平常偏从闪电手意想不到的方位袭来,闪电手迭遇险招,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力求游斗消耗汉声的内力争取主动,哪知汉声的剑法是融合了武当与紫电清霜剑的精华,越是和高手打斗,越能发挥其诡异多变的特色,只见他们以快对快,掷跳腾挪,身形飘忽,到后来只见一片剑光,再也分不清人影,场外一二百人屏声静息,除了剑风呼啸,金铁叮当,再无半点声响,一盏茶光景,两人已斗了一百多个回合。看看汉声剑势缓了下,步伐也有点散乱,很多人都为他捏一把汗,董清、伍氏双杰、于立、王占彪等高手凝神注视太清和陆元龙却相视微微一笑,又斗了四、五十招,听得“铮!”然一响,两人托地分开,汉声朝闪电手一揖,道声:“承让!”转身收剑入鞘,接过艾珍递来的长衫,艾珍笑靥生辉,喜形于色,闪电手却神色木然,见汉声施礼,才恍然作答,哈哈一笑,走到太清道人跟前拱手作礼道:“恭喜贵派后继有人,我这闪电手的称号看来只有让贤了。”太清道人笑道:“过承夸奖了,不过老弟这闪电手的大号是没人争得去的,还望多加关照,希望我这小师弟的宝剑不出差错才好。”闪电手笑道:“道长放心,这把剑除了苏家兄弟,没有几个人使得顺手的。”大家一听,轰然笑了起来。


        原来宗维孝还有一样绝技,就是顺手牵羊,任凭什么东西他都有办法偷到手,武功虽未臻化境,轻功倒是顶尖的。这时,近处的人已经看出来了,闪电手的右胁下划开了一道寸许的口子,显然是汉声手下留情,收住了剑势,不然就有穿胁透背的危险。所以闪电手认输。


        比过剑后,大家仍回厅内叙话,纷纷赞扬汉声的剑法和武德,几个武林前辈尤为高兴。宗维孝这人外冷内热,见汉声大方谦逊,吐属不凡,倾心结交。他语言风趣,放诞不羁,汉声和艾珍对他也很有好感,谈得十分投契。宗维孝无家无室,四海漫游,听说汉声他们要去陕西,愿意和他们结伴前往,汉声和艾珍当然欢迎。当下约好五天后在丹江口转运站相会,因汉声急于上武当山,陆元龙也不好强留,只约他们下次一定来襄阳多住几日。汉声、艾珍、何琪三人告辞了陆元龙,和太清道人以及众豪杰作别,陆元龙和众人直送他们到大门外,大家才依依分手。


        正是:紫电出鞘光四射,锋芒初露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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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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