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陵的说法,跟梅知遥之前探听到的似乎有不同,而她相信,墨未洇之前所告诉自己的、幻兽相关的事情,是没有在说谎的。按照墨未洇的性子,若是不想告诉自己,完全可以直言拒绝,她没有说谎的必要。
所以,墨千陵的说法跟墨未洇的为何有所不同?是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亦或是他们查探的方向有所不同?
不过,他们两人查探到的东西,总归都跟天垠门有关系就是了。也许,从墨未洇那边获得的情报还不完整。那正好,可以从墨千陵这边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梅知遥眨眨眼,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不过,墨千陵却没有打算说太多。
之前他离开霜悦府后,先是返回了云广山,查看了那一场战役留下来的痕迹。
敌方是有备而来,损失并不严重,不过,现场还是留下了一些兵器跟痕迹。白衍派在处理战后的状况时,墨千陵有稍作查看,但那时,他还要照料着紫海宗的人马,便无法仔细探查。
所以,墨千陵原将霜悦府的紫海宗众人安顿好了之后,便返回云广山重新查看一番。
墨千陵不知道的是,在他来查看之前,还有其他人来过云广山。
在墨未洇将云广山上所有人都传送到霜悦府之后不久,一名男子御剑来到白衍派的地盘上。他身上所着之衣裳,竟也绣着紫色的竹叶花纹。
那人,是紫海宗的门人。
他见到云广山上的断垣残壁后,一阵惊讶,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发生过什么?怎么会是这样子?啊,师妹千万别出事呀。”
那人取出一块半透明的小玉石,玉石中有一朵鲜艳的梅花。
他看着玉石中的梅花,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师妹没事就好。不然,林主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那人收了御剑术,在云广山上查探了一番,又看着玉石,道:“真是头疼,为什么又定位不到了。真是的,不是说这趟外修任务很简单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意外。师妹可千万要平安无事啊,否则,我可承受不住林主的怒火,唉……”
他见云广山这场景,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大概是不会回到这里了,于是,他便御剑飞走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墨千陵便到了云广山,他细细查看了战后留下的痕迹。
敌方虽然经过一定的掩饰,但通过战场残存的兵器、剑痕等一系列痕迹,墨千陵却也能够判断出,夜袭的人来自伏陵宗。
伏陵宗的是云广山以北的一个仙门,实力算是不错,其宗门的位置恰好毗邻着三不管的暧昧地带。这个宗门向来与天垠门交好,同时也掌控着一些地下武斗场,与天垠门来往很是密切。
而失控的那只幻兽,便是从伏陵宗掌管的地下兽斗场中偷跑出来的。
事实上,墨千陵前几天刚往伏陵宗跑过一趟,那会儿是为了寻找幻兽之毒的解药。
墨千陵眉头微皱。云广山现场留下的痕迹,有不对劲的地方。敌方虽然经过一定的掩饰,但这些痕迹依旧是很明显,有些兵器上面竟然还留有伏陵宗的标识,墨千陵不用花费太多心思,便能发现进行夜袭的敌方是谁。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不对劲。
墨千陵相信,伏陵宗如果真正想要掩饰的话,不至于这般容易便让自己查探到他们的来头。可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掩饰得可以说是漫不经心,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墨千陵,动手的人就是伏陵宗。
墨千陵心中有所猜测,而后,他又往伏陵宗跑了一趟。
伏陵宗宗主对于云广山的夜袭一事先是矢口否认,在墨千陵拿出证据之后,他又拍拍脑袋改口到:“哎呀,我都忘了,我们伏陵宗一向有在云广山进行狩猎的习惯,想来是宗内的人昨晚正好去到云广山打猎吧。”
“在夜晚进行狩猎?贵宗真是好雅兴。”
“算不上是什么好雅兴,只是一点点兴致而已,毕竟,夜晚狩猎,别有一番乐趣,千陵仙君要是有兴趣,以后有机会也可以一同狩猎。”
墨千陵又道:“狩猎我倒也有兴趣,只是,我都不知道,贵宗狩猎之时,原来还有身着夜行衣掩饰身份的习惯,这雅兴也是够别致的。”
“夜晚嘛,野兽总是比较警觉。总归需要掩饰一下,免得一不小心放跑了猎物。千陵仙君既是喜猎之人,必然知道,隐藏自己的重要性,是吧?”
墨千陵不置可否,只是道:“说起猎物,贵宗在打猎之时原来喜欢对着人、而不是对着野兽下手,而且,还喜欢在其他宗派的地盘上进行狩猎。贵宗的兴致,果然不同寻常。”
“让千陵仙君见笑了。只是,我们也并非特地对着人下手,只是,我们之前可不曾听说过,云广山之上有仙门,还是刚刚听你说,我才知道附近原来多了一个宗派。话说,这白衍派未免不懂礼数,建立了宗门竟没派人来告知……当然了,我们伏陵宗与紫海宗不同,不是紫海宗那样的大宗门,白衍派失礼倒也可以理解。不巧的是,云广山那个地方,时常有贼人出没,我们狩猎之时便没有顾虑是兽是人,误伤实在是抱歉了。”
轻飘飘一句抱歉,再加上不知情的借口,便想将夜袭一事带过吗?
至于紫海宗之人当晚就在云广山的事情,伏陵宗宗主更是坚称自己不知情,只道误伤紫海宗之人乃是巧合,之后他会对这误伤一事,向紫海宗赔罪。而对于买通杀手暗杀幻兽并累及梅知遥一事,他更是矢口否认。
墨千陵明知对方的说辞只是借口,但是,对方买通杀手之事并没有证据,他也不能在明面上强行追责。而且,墨千陵怀疑,夜袭一事是天垠门在背后授意,伏陵宗只是依着天垠门的指示行事。
天垠门在背后主导着这件事情的原因,墨千陵可以猜测到一二。
天垠门近些年来发展势头迅猛,在仙境中与紫海宗、芊音宫形成三足鼎立之均势。而今,天垠门怕是起了心思,要尝试打破仙境之均势。
最近一段时间,天垠门越发地不安分,时不时在紫海宗与芊音宫管辖的边界惹事。这次的事情,天垠门大约是想借着幻兽和白衍派之事,试探一下紫海宗的态度。
正好,白衍派处于暧昧地带云广山之上,幻兽则与天垠门的利益息息相关。天垠门借伏陵宗之手,为着自家的利益,在暧昧地带对紫海宗的人动手,此事可大可小。
虽然伏陵宗找了一个误伤的借口,但是,如果紫海宗就此放过对方的话,便会被天下人认为可欺。如果紫海宗选择对追责到底的话,明面上的理由却又不充足,且有违紫海宗一贯奉行的中庸之道。再加上伏陵宗宗门势力远弱于紫海宗,一心追究的话,更是显得紫海宗以势压人。而且,一旦紫海宗开始追责,与伏陵宗交好的天垠门很可能会直接介入调停。
这件事情不太好处理。
墨千陵没再继续与伏陵宗宗主周旋,毕竟涉及到天垠门,最好还是回到宗内,交由紫海宗宗主定夺。他又在伏陵宗的地盘上逗留了一些时间,查了一些事情。
墨千陵很在意那晚夜袭云广山的敌方指挥者, 伏陵宗上下,并没有那样善于谋略的智者,而至今,墨千陵仍未能确定那人的身份来历。
在探查了一番之后,墨千陵便离开伏陵宗的地盘,返回到了霜悦府。
返回霜悦府后不久,墨千陵便见到梅知遥不安分地跑去看白衍派的人,之后的事自不必多作描述。
此时,梅知遥想知道相关的事情,墨千陵只打算简略地说一下,于是他开口道:“最近天垠门蠢蠢欲动,不过是借着这次的机会,想试探一下紫海宗的态度。梅师妹,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宗门,就不会有事了。”
梅知遥十分不满:嗯?就这样?细节呢?细节去哪里了?
她微微嘟着嘴,枉费她用了那么多精力装可怜,结果,并没能从墨千陵这里探听到多少事情。
“千陵师兄,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了会告诉我,结果还是瞒着不说。”
墨千陵温声道:“师妹,你不必了解得太多,这些杂事知道太多,会影响你修炼的心境。”
梅知遥觉得,这样只了解一点点更影响自己的心境。
她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幻兽呢?这些跟幻兽有什么关系?幻兽的事情总得告诉我吧。他们要试探,为什么非得杀我不可?”
“并不是非得杀你不可,师妹是受到了牵连,或者说,是这次出来外修的弟子都受到牵连。”
这话梅知遥可不信,她低声嘀咕道:“那些杀手明显是奔着我这边来的呀。”
“他们确实是奔着幻兽而来的,不过,同时也是试探。总之,等回到宗内就没事了。”
梅知遥不满地继续嘀咕道:“明明就还跟那些饲养幻兽的人有关,有什么不能说的……”
墨千陵一顿,道:“看来,师妹已经知道地下武斗场的事情了?是未洇跟你说的?”
墨千陵回霜悦府之后,看墨未洇跟梅知遥熟络不少,心中便有一些猜测。而且,他看梅知遥惯会装可怜的,据他所知,墨未洇是有点吃这一套的,所以,她完全有可能会将幻兽的事情透露给梅知遥知道。
而且,方才梅知遥故意装可怜引墨未洇揍他,这件事墨千陵也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他的猜测自然是没错的。
而梅知遥听到墨千陵的话,则是眨眨眼睛:他这就猜到了?
虽然,梅知遥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才故意透露出一点信息,让墨千陵能察觉到自己并非一无所知。不过,墨千陵这猜的也是够快的,她方才透露出一点点的口风,墨千陵就猜到了。难怪紫海宗会挑墨千陵当领队人,他确实又负责任,还很聪明。
梅知遥默默垂眸,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回道:“是,我知道幻兽跟地下武斗场有关。”
梅知遥就是故意要让墨千陵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幻兽的事情。虽然之前,她在墨未洇那里,顺利套话到武斗场的事情,但是,既然自己曾经询问过墨未洇,那墨千陵要从墨未洇那里得知这件事,想必也不难。与其等着墨千陵去发现自己不老实,还不如先透露出口风,省得墨千陵之后追究。
而且,正好顺着这个话意,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一些。毕竟,幻兽的事情跟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
梅知遥偷偷瞄了墨千陵一样,见他看着并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只是问道:“未洇都跟你说了哪些事情?”
“师姐说,兽斗场的人怕惊动芊音宫,所以要杀掉幻兽毁灭证据。”
梅知遥言简意赅,三两句话便将知晓的事情讲明。
墨千陵点点头,道:“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以天垠门最近发展的势头,未必会真的忌惮芊音宫。而且,芊音宫处于半隐世的状态已久,也未必会为了区区一只异兽而出手。再加上,地下武斗场的事情,天垠门并没有直接参与,即便芊音宫出手,也不足以伤到天垠门的根本。所以,兽斗场的人对于芊音宫的忌惮,只是可能的原因之一。”
虽然,对于仙境的局势,梅知遥了解的并不多,不过,墨千陵说的也不无道理。只能说,他与墨未洇对事情的看法,各有不同的侧重点。
梅知遥梳理了一下所有已知的信息,然后,她觉得,还是墨未洇的说法更靠谱些。不是梅知遥不相信墨千陵,只是,结合原作中的信息可知,夜袭的事情,原本是不会发生的。而与原作中的剧情相比,这一事件中唯一的变数便是幻兽。
虽然吧,到目前为止,发生过的大部分事情,其实都与原作中的有较大偏差。梅知遥现在甚至怀疑,原作中的信息,究竟有没有参考的价值。不过,原作里面的信息,虽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还是可以看一看的,姑且算是个信息来源。
总之,好歹是把自己遭遇暗杀的原因弄清楚了,不至于一头雾水。梅知遥可不想连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只是,即便把原因弄清楚了,依旧是没有百分百保证安全的法子。
“千陵师兄,既然知道买通杀手的人是伏陵宗,那可有交涉的可能?能否将暗杀令解除。”
“伏陵宗对于买通杀手杀幻兽一事矢口否认,这件事,也只能等回到宗门后,再与伏陵宗进行交涉。”
“所以,杀手仍随时可能来……是吗?”
梅知遥想起那些渗人的绷带傀儡,不禁害怕地颤抖了一下。
“梅师妹,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墨千陵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梅知遥的头。梅知遥却向相反的方向躲开了。墨千陵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他眼眸中的神色似是有些受伤。
梅知遥有些无语:至于吗?只是不让摸头而已,这个人难不成是摸头怪吗?
她垂下眼帘,不去看墨千陵。受伤便受伤吧,她可不想再昏过去一次。
墨千陵放下手,又顺势给梅知遥掖了一下被角,才缓缓道:“梅师妹,等回到宗内,便无事了,你不用害怕。”
梅知遥心中依旧暗暗担忧着:真的吗?回到紫海宗就真正安全了吗?对方可是雇佣了无孔不入的杀手组织,而天垠门既然要试探紫海宗的态度,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撤销对幻兽的暗杀令?
只是,她虽然仍是不安,但眼下除了相信墨千陵,又没有其他办法。似乎从穿书过来之后,自己便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啊。
梅知遥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中的不安,她盯着左手边的衣袖,甚至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幻兽死了,是否剧情就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不不不,要回到原本的轨迹干嘛,她又不想被墨千陵逼杀而死。唉,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局呢?
梅知遥正苦苦思索着,又听墨千陵问道:“梅师妹,你手臂上的伤,真不能让我查看一下吗?我已经应承了,不会将白衍派的人赶出霜悦府。师妹这般,不让我查看,是在防备着我吗?”
梅知遥一愣:咋又提起这事?
她还以为这个事情已经翻篇了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墨千陵说这些话时,语气似乎有一丢丢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