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郭凤兰,绷紧嘴唇毫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她的心正在翻江倒海。忽然反转的事件让她措手不及,她甚至来不及埋怨始作蛹的梁冬松和张雪梅。
郭凤兰只能自责,她就像抓到一把必胜好牌的牌手,只因一念之差,出错一张牌,眼看就得一败涂地。如果不这么争强好胜,不纵恿梁冬松与孙子纯恶斗,仅凭自己的业务能力,十几年,最多也用不了二十年,评上院士都是可能的,幸运的话还有可能成为省医院历史上第一位女院长……可如果被吴玉竹告到法庭上,经济损失不论,也得被贴上道德败坏,阴险恶人的标签。到那时别说想评院士,连现在的科主任,能不能保住都得两说着了。这对一个从遥远小山村里出来的丑小鸭,变成了振翅高飞的白天鹅来说,有如突然中矢,生成了必然得摔落在地的悲哀。更难办的事,吴玉竹不缺钱,想用钱封她的口是徒劳的。她提出来的那个以毒攻毒的可恶条件,别说郭凤兰,张雪梅宁死不会认同,稍稍有些骨气的女人,都不会答应。但此刻的吴玉竹,已然怒火中烧失去理智,抱定得理不让人的意念,甚至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了。如果换位思考,自己是吴玉竹,必然也会像她那样,甚至会比她更疯狂的去锁对方的喉咙,置之死地而后快……
郭凤兰猛然想到了一句佛家箴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回头的岸在哪呢……
“给海峰哥打个电话吧。”梁冬松说的话郭凤兰竟没有听到。
“凤兰。”梁冬松用胳膊碰了她一下。
“干嘛?”
“给海峰哥打个电话吧。”
郭凤兰怔怔的看着梁冬松,突然像落水者抓住了稻草一样,翻出了手机……
他们到家不久,王海峰也到了。
“什么了不起的事,非得让我马上过来。”王海峰看到张雪梅也在,显然认为不是什么大事。
当郭凤兰拉着脸,向王海峰叙述了“捉奸”过程,结果却被吴玉竹反败为胜,梁冬松还被吴玉竹打了耳光后,王海峰叹口气说,“这事麻烦可大了。”
面对几个瞪着眼睛无言以对的人,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凤兰、雪梅,你们都是年轻人中的骄骄者,大哥就不说你们了。我只给你们讲一件事吧。”
见大家都愣着看他,茫茫不知所以然的样子,王海峰一脸严肃接着说,“曾国藩手下有个年轻的幕僚叫赵烈文。一次,他看到一个在文化教育界颇有声望的‘名流’写给曾国藩的一篇‘不动心赋’。见其中有看到美女,高官厚禄都不动心的表白。随手在辞赋旁批了,‘美女高官你心都不动,只想见中堂’。曾国藩看后很是生气,派人将赵烈文找来后说,我难道不知道他是徒有虚名的假道学吗?但他号称江南头号名士,正等着我给他批上赞美其清高的文字去外面张扬呢。我都不能得罪他,如果他知道你这么揭批他,还不恨死你。他的朋友,弟子遍天下,说不准今后你的杀身之祸,就在这几个字的批语上……赵烈文听后马上说,大人,卑职错了,卑职太年轻阅世太浅,险些惹了祸……
“自古写字作文,引起杀身之祸的人都屈指可数,与赵烈文这样史书留名者相比,我们都渺小得很,无论权势地位,背景靠山都不在一个层级上。你们不留余地的设计阴谋给孙子纯戴绿帽子也就罢了,连带着伤害吴玉竹已经不应该了,还大张旗鼓的打上门去,明目张胆的要把她搞臭。此刻她一定认为你们事先串通好了故意这么害她,能不恨死你们,杀人的心都得有啊。要知道,从古至今因为一句话,一件小事,结下世代冤仇,酿成惊天血案的事都举不胜举。远的不说,就说前一阵子发生在云南的马家爵案吧。一个学习成绩很优秀的大学生,只因为一句口角便把同寝室相处几年的四个同学全都杀了,这该是多么活生生的血腥教训啊……”
王海峰的话说完,屋子里已毫无动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小松,你想过没有?孙子纯这样的人,别说县市级,省级、国家级的也有,他们所以败露,大都是同僚不和或在上级那里失宠才倒台的。很少有小老百姓把他们挑翻了。与孙子纯叫板怒怼已经错了,再去暗搞他的后院更是弄险。当初我就对你说过,你认为她傻,也许她是装傻,说不定你得栽在她的手里。事情闹到今天已无法收拾的局面,作为男人,你的责错是无法推脱的。幸好你在这件事上还没有与她们俩共同串通,如此不择手段整吴玉竹,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人品问题了。”
见梁冬松无奈点头,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郭凤兰说。“大哥,这事最初是我的错,但这都不重要了。你看,怎样才能把这事平息了。”
王海峰看了看张雪梅,“你们要是能铁板一块,倒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水火无情,交通事故都能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现在的黑道人都能把这种事搞得严丝合缝,只是稍稍有些风险。”
听了这话,郭凤兰、张雪梅同时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王海峰,又看了看梁冬松,“大哥,这样恐怕不妥吧。”
张雪梅也附和道,“大哥,吴玉竹……吴玉竹不是孙子纯,孙子纯我们也没想过要这样。”
“是啊,这不符合你们的为人,那就只能用下策了。”
“大哥你说。”郭凤兰马上应道。看她那样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能度过这个关口怎么办都行。
“那就得委曲求全,示弱,对吴玉竹妥协。”
“可她要我和雪梅也得……也像她一样。”
“那是恨极的气话,我认为以吴玉竹的为人,不可能真把你们逼到绝路上。”
“那该怎么办?得多少钱?”
“凤兰,用钱能摆平的事,还叫事了吗?现在这个事,唯一的办法,只能解铃还得系铃人啦。”说完,王海峰冲梁冬松努了努嘴。
“他都挨了耳光,被吴玉竹骂成了流氓。”
“那是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换成你们得比她还要疯的厉害。”
见郭凤兰,张雪梅没有吭声,王海峰说。“小松,你给吴玉竹发个短信,说给她赔礼道歉。”
“能行吗?”梁冬松一脸为难之色。
“发吧,看她怎么回。”
梁冬松拿出手机写道。“吴姐,对不起,我想与你谈谈,当面道歉,请你原谅。”
短信很快就回来了,只有一个字。“滚。”
“看看,我说不行吧。”梁冬松尴尬的将手机递给了王海峰。
王海峰扑哧一笑。“这就不错了,毕竟没再骂你流氓,也没打你耳光。”
见几个人仍是懵怔的看着他,王海峰又说。“现在刀把攥在吴玉竹手里,想不想见血都是她说了算,要只是打骂就烧香念佛了。小松,明天你先去,诚恳向吴玉竹道歉,并说凤兰雪梅非常后悔,只是怕她生气没有一起来,但她们表示一定要诚恳道歉,希望她能原谅……”
“大哥,我可不去,一旦被她关在屋子里,说我强暴她,我这辈子就完了。”没等王海峰说完,梁冬松马上表示反对。
郭凤兰和张雪梅听了,也很担心,认为这样会有风险。王海峰严肃的说。“你们俩要是先去,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小松毕竟……毕竟与她好过一回,说不定气消之后,她为打小松那一耳光后悔了呢。小松,你去后多说好话,要拿出烧香拜佛的诚意,只要她不张扬得满世界都知道,无论提什么苛刻的要求,都可先应承下来,我保你无事,很可能逢凶化吉的。”
看大家还在犹豫,王海峰不耐烦的说。“庐山会议时,那么多人都跟毛泽东一个口径批判彭德怀,有一位老将军不肯随波助流。像他那样不说违心话,不办违心事的人确实凤毛麟角,值得后人尊重。但事实却是不仅没能扭转局面,连他也搭进去了,不但被罢了官,最后还被下放到农村去养猪了……书写历史的人都会肯定他的高风亮节,但却不会将那些附和毛泽东一起批判彭德怀的人都认定为没有气节的软骨头。因为在特定的环境下,说违心话,做违心事是可以理解的。俗语说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个道理。干什么事都要权衡利弊顺势而为,不然只能像那位老将军一样吃眼前亏。何况这事还是你们有错在先,所以万不可以硬挺……”
郭凤兰看了看梁冬松。“那就按大哥说的办,你自己也要小心,多说软话,千万别把她再惹毛了。”
“不行,要去我也得与你一起去。”张雪梅很是不认可的说。
“雪梅,你可别添乱了,说不定吴玉竹最恨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呢。”郭凤兰边说边向她连连摆手。
王海峰临走时说,“凤兰,雪梅,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两句话与小松说。”
张雪梅见状说。“那我就先走了。”
郭凤兰也回去后,王海峰让梁冬松上了车。“你得怎么谢我呀?”
“谢你,当然,如果这事能平安过去我们都得好好谢你。”
“小松,现在可就只有咱们哥俩,你要再同我演戏,别说以后真有事时我不管你。”
“演戏,大哥,你怎么把我弄糊涂了?”
“怎么?难道你想告诉我,吴玉竹打你骂你都是真的,而不是演给她们两个看的吗?”
梁冬松卡巴两下眼睛,半疑半解道。“哦,我明白了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吴玉竹不恨我,打我耳光是装样子,根本不能把我们告到法院去。”
“行了,你赶紧给我下去,我没工夫与你在这磨牙。”王海峰不耐烦的推了梁冬松一把。
“大哥,你别急呀。要是这样……对,怪不得你让我先去与吴玉竹谈,你觉得她能被我一个人就摆平了。”
“行了,我也不听你磨叽了。告诉你吧,我一听凤兰说吴玉竹对你又打又骂,就知道你们是在演戏。根据你们的智商来看,有可能是事先就排练好的,也有可能是即兴表演。那两个丫头是当事者迷,被你们唬住了,不然凤兰也不会六神无主的打电话给我。看来吴玉竹在你这还陷得挺深。”王海锋盯着梁冬松的眼睛,仿如要审出口供来。
梁冬松愣愣的看着王海峰。“天地良心,我真没有与她议论过这事,也想不到能发生这事,更不可能排练。但大哥分析的很有道理,这么说明天我摆平吴玉竹,会不费什么事。”
“好啦,我算是白帮你了。刚才我把事虚张的那么大,又谈古论今的做铺垫,还说要做掉吴玉竹的话,都是吓唬她们俩呢。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与我装二愣子,真是太不够意思。最后我只说一句,搞政治你就是个白帽子,哄女人你得是我师傅,滚吧……”
“大哥,我真没骗你……”
“你再不滚,我可开车了。”王海峰一脸不悦的打着了火,梁冬松只好开了车门讪讪下了车。
回到屋里,郭凤兰问。“大哥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我尽力哄吴玉竹,还说我们俩有过那事,实在不行就把她弄到床上去哄,整得我心里特别不痛快,好像得卖身似的……”
“什么卖身,你是给孙子纯戴绿帽子……”
郭凤兰很是心疼的摸了摸梁冬松脸,“吴玉竹真是被整急了,如果不是在她家,冲那个耳光我得撕了她。当时我那心都震着疼。”
“好啦,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再说,你不也打了吗?”
“我那是气急了,都怪张雪梅这个小骚蹄子,说你和吴玉竹真好上了。硬把我拉到湖西路,看到你的车我就火了。给你打电话,你说与客户在一起,我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
“我不那么说,还能怎么说。”
“要说冲动是魔鬼,真是不假,我要是能冷静一下,等你回来问明白,也就没有这个麻烦了……对了,吴玉竹说张雪梅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你可真行,她们两个乱咬的话你也信。”
“都是孙子纯那个老王八引起的,不然家也不能搞得这么乱。你也是,为什么背着我去吴玉竹那?”直到这时,郭凤兰才想到埋怨梁冬松。
“凤兰,你要这么说我真得与你好好捋一捋了,自从咱俩结婚,别的女人我是瞅都不瞅。与孙子纯闹起来后,张雪梅唆使咱们从吴玉竹那下手,你也是认同的。后来我发现吴玉竹与孙子纯不是一路人,本想刹车,可你和张雪梅硬架着我,非要从吴玉竹嘴里套情报。想从人家嘴里掏有用的东西,不说甜言蜜语,不把海誓山盟做得真摸实样的能行吗?”
看到梁冬松一脸无奈,又万分懊悔的样子,郭凤兰想到了当初张雪梅怂恿她‘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那时还很得意的认为反正我老公是男人,弄了孙子纯老婆也不吃亏。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呀……
“你再努努力,只要把吴玉竹这关过了,从今往后,咱们只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事,再也不做这种结怨的事了。”
“这是结怨吗?这是孙子纯砍咱们一刀,咱们还他三剑,你与雪梅恨不得弄死他们全家。当然我的责任最大,刚才在车里海峰哥说我,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大的胸怀,是无法成大事的。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我怎么就瞪着眼睛,钻进小心眼的套子里去了呢,更可怕的是……”
“是什么?”郭凤兰见梁冬松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梁冬松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凤兰,你不知道,吴玉竹虽然在男女的事上很木纳,人确实非常善良,人情味也浓,她把我和张雪梅真是像亲人一样看待的。这次我们俩是伤透了她的心。大哥让我先去解释,我都不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得怎么说。”
郭凤兰沉思一会,叹口气道,“你就说,咱们是因为孙子纯这个人渣,才有缘遇到一起的,谁也不是存心要做恶人。你道歉后,希望他也能让我与雪梅向他解释,请她原谅。再说,她更恨孙子纯,只要她能捐弃前嫌……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什么事都好商量,她要抢你老公也能商量。”梁冬松看着郭凤兰的眼睛刻意的问。
“美的你,说不定她现在最恨的人不是张雪梅而是你。你能自保,别让她一辈子骂你是流氓,把你做的那些见不了光的事抖露出去就不错了。”郭凤兰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说。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只能尽人力听天命,到哪河脱哪鞋了。”说完这话,梁冬松无奈的摇了摇头,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