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无涛点了点头,又说,
“我这次进京面圣,已取得朝廷颁布的行医令,日后我派弟子行事,都将由大棠医部节制。”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成无涛只待他们议论个够,才说,
“如你们所知,死神病魔再临人间,不过迟早之事,大敌当前,如今水云台不具备一战之力,唯有同朝廷合力抗敌,方是救国救民的良策,此事紧急,我便没同诸位事先商议,有什么异议在此可以提出。”
一众弟子,议论纷纷,各怀心思,就算有不情愿者,但见掌门方才为正门规,爱徒的手指头也剁了,儿子的板子也打了,此时再出言顶撞,未免太不讲情面。
唯有九子之首的文劲远,冷笑一声道,
“说得好听,就是说,要招安了?”
“我知道你们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但朝堂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医侠治病救人,行侠仗义若不受国家节制,与流寇草莽,邪魔歪道又有何异?圣上也亲口应允,水云弟子日后只是名义上归附朝廷,帮派事务仍有我们自行定夺,这样一来,也杜绝了朝野间各种栽赃污蔑我水云台的口实。”
掌门说得义正辞严,本叫人无从辩驳,可这文劲远向来快人快语,性如烈火,较起真来连掌门师叔也敢驳上几句,
“呵呵,皇帝昨日答应不干预我派事务,今日龙衣卫就在云台山顶杀人放火,果真毫不含糊。”
“此事我想并非圣上本意,必是朝廷之中有奸人觊觎我派机密而从中做梗,击毙龙衣卫之事由我做掌门的一力承担,日后也会向圣上严正抗议,务必查明此事……”
“查他个……老子治病救人,还得听官府号令不成?”
掌门话未说话,文劲远已拍案而起,差点连粗口都爆了出来,又见其余同门都默不作声,便指他们问,
“二祖定下的规矩,医者行侠,为国为民,一不为官,二不问政,你们都忘啦?”
众人当中,只有祝飞鹰冷冷回应他道,
“大师兄,世道早变了,如今不是官府给你供钱供药,你拿什么治病救人?水乡别院里那些来求医的,你要自个儿种地养活他们?”
“世道再变,医道不变,就拿我这颗从医的心,也好过剁手指头来表忠的趋炎附势之辈!”
文劲远声若巨雷,这雷像一个巴掌,打在他师弟脸上,也打在他掌门师叔的脸上。祝飞鹰是何等人物?自然也不甘示弱,连同他肩头的猎鹰,四道锐利目光一齐射向对方,道,
“大师兄,你莫非想要自立门户?”
“哥,你少说两句!”
眼见俩人势同水火,文静好扯住她大哥,成无涛也一掸手合上手里折扇,止住他徒弟,道,
“此事干系重大,可以从长计议,但大敌当前,切勿伤了同门和气。”
“你们既然决定投靠朝廷,还议个屁!”
文劲远一脚将座椅踹了个半碎,阔步离去。今日之席,不欢而散。
“总算吵完了,小爷可以回去睡……等等,板子还没挨呢!”
华锦年不懂这些大人话中的玄机,但江湖人言现在的水云台早已四分五裂,不复铁板一块,看来此言非虚。可他现在也懒得去想这些破事,他跟付小川在无色潭里潜了那么老深,又相继跟无量银蛇和龙衣卫交手,再被冷风吹到现在,一想到待会儿还要打板子,两条小腿肚儿开始止不住地打颤,心中只是叫苦不迭。
“师弟,你俩的板子由我来打,我尽量手下留情。”
伏荣之目无表情扛着根门闩粗细的大棒子,押着他和罗剑卿,走到一处开阔地,便要行刑,林洁莉说是不放心,其实想着看热闹,便也偷偷跟在后头。
“你俩谁先来?”
“我……”
华锦年咬着牙道,抢着上去,往那一伏,身上便止不住颤抖起来。
“撑着些,死不了,都这么过来的。”
伏荣之扯下块树皮,示意他咬在嘴里,便是一棒子下去。
就听锦年一声大叫,那树皮掉在地上,一时间屁股上的痛感传遍全身,感觉浑身上下的骨节都痛得像要爆裂开来一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顺着刷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第二棒子下去,锦年这次声音小了许多,却开始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
又是一棒子,这次彻底没了反应。
“别装死,这还早着哩!”
却见华锦年确实没了动静,脸上竟现出大理石般黑白相间的纹路,伏荣之用手探了探他鼻息,没了,再一搭脉,也没了。
便是伏荣之这般老练,也没见过这样的,三棒子下去人就死了,顿时整个人也从头凉到脚。
“怎……怎么了?我表哥怎么了?不是说死不了吗!”
林洁莉冲上来一把揪住伏荣之衣领,大吼道。
伏荣之也不知怎么答,当即两掌摁他肩上运起功来,满身真气源源奔涌进华锦年体内,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没半点起色。
罗剑卿,林洁莉俩人也早慌了神,围在一旁掐人中的掐人中,扎针灸的扎针灸,却只见华锦年身子越来越冷,那些大理石样的纹路也渐渐蔓延开来。
这时只听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一男一女对话声,
“哥,你还是改不了这臭脾气,怎么能跟掌门师叔那样说话?”
“哼,你们能忍,我可不忍,我文劲远就是穷死、饿死、从摩星岭上跳下去,也不吃朝廷一口饭!”
定睛一看,竟是文劲远和文静好两位师父,众人便如见了救星一般向二人求救。
俩人听见动静,快步走来,见此情景,忙问如何弄的。
“我哥要死了,求两位师父快救救他,所有板子我替他挨了!”
林洁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伏荣之也面色凝重,说
“三棍下去,就没了气息脉搏。”
文家兄妹对视一眼,文劲远蹲下身来将华锦年上下快速扫视一番,一手提拎他坐起身来,一手化作手刀,将他衣衫自上而下从中劈开,又化刀为掌,眨眼工夫便向他心前处一连击出三十来掌,用的是寸劲,掌掌短而有力,每一掌都将锦年胸前肌肤拍得凹进去近两寸,又快速反弹回来。
对面文静远盘腿面向华锦年后背而坐,待她哥三十来掌击完,就听她道声“喝”,双掌平推,接连两股真气自后背灌进锦年体内。
“有你们这么救人的吗?人都快死了,还打?!”
林洁莉急得一旁大喊,若不是罗剑卿拉着,早冲上去要跟文劲远拼命。
“闭上嘴!”
就听文劲远一声暴喝,喝得众人皆是一颤,
“想要你哥活,就都听我的!”
文劲远说着,随手抛过个东西来,林洁莉顺手接了,是个精致小巧的星晷仪。
“听好了!丫头,你来计时,表盘上的金针每走一格为一刻,从现在起,我每击三十掌,你师叔两次渡气为一轮,金针每走半格,须提醒我已走完几轮;姓罗的小子,你从我腰上取下钥匙,杏林阁左手往下两个山道的石洞便是药房,里边的药你应该认得,打开冰室大门,取配好的丹参、川穹、红花药液各一份;伏荣之,你立即取银针入脉,药液一到,便以银针注进他体内。“
文劲远逐一吩咐,手上丝毫没松劲,这一番话说完,便又是三十掌下去,那边文静好也是两轮真气灌入,俩人动作不约而同,衔接得天衣无缝。
众人见这人平日里性子火急火燎,如此危急之下却行事缜密细致,说话条理分明,便各自承诺,依他吩咐行事。
林洁莉紧盯着星晷上的金针,那边文家兄妹手上的活儿也一直没停,就听文劲远一声“有了!”,然后回头问林洁莉道,
“这是第几轮?金针走了多少?”
“第……第八轮,刚走五分之一格。”
“不用再计了,你哥快醒了。”
见他说着便甩手站起身,林洁莉听了又是惊又是疑,整张脸上写满了不信。
“还不信?自己给你哥搭个脉瞧瞧!”
林洁莉一搭他脉搏,果然砰砰地跳,再看他胸脯也一下下均匀地起伏,皮肤上那些大理石样的纹路也退了下去,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死人都能救得回来,这……这什么功夫,也太神了吧?!”
“心肺复苏术,你们日后都要学的。”
文静好微微一笑,说。
(此处出于剧情考虑含有大量虚构成分,现实如遇类似情况须严格依照规范心肺复苏流程,或向医务人员求助,切勿模仿!)
果然不一会,就见华锦年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口中叫道,
“别打别打,我没偷吃无色水饺……”
他一睁眼,就见两位师父,师兄和他表妹站在旁边,尤其是林洁莉一脸的喜出望外,差点没又哭出来,
“咦?打完啦?你们……这是要做啥?”
“小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死过一回啦!”
林洁莉说着就要拉她表哥站起身,却被文静好止住,就见她脸上飘过一丝愁云,道,
“别开心太早,你哥只怕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