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铄挥掌打去,掌起如龙抬头,掌落如云甩尾,那人还手又是昆山派的混元手,一招“拍云摘月”,左手破龙首,右手排龙尾,招如行云流水。
众掌门纷纷看向黎闲,惊愕疑惑,黎闲睁眼如铜铃,惶恐不安,丁亥笑嘻嘻看着,飞身上前,拉回覃铄,接了那人一掌“拍云摘月”,叫道:“停手,我放你离去。”
他打出一招千佛掌,内力如风,震碎那人头上面罩,只见他双眼蒙了一块黑布,不能视物,丁亥闪到他身后,撤掉黑布。
众掌门满面惊愕,目光齐齐盯在他脸上,黎闲惶恐之后随即大怒,指着那人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易容假冒我。”丁亥一把挡在他身前,笑道:“他是昆山掌门黎闲啊,在我那一片鹅湖之上,已放鹅两月有余。”
黎闲气得七窍生烟,两眼冒火,道:“我才是黎闲,他是假冒的。”另一个“黎闲”眼神闪烁,说道:“鹅湖酒仙一言九鼎,你放不放我走?”丁亥笑嘻嘻说道:“你还没接我十招,我如何放你走?”
谢雪虎为防他逃走,身影一闪,堵到门口,仇万渊也跟着堵去。丁亥坐回椅子上,道:“如今你要走,需问他们。”黎闲最是恼火,使出真正的混元手,覃烁、骆易飞两人上前帮忙。
韩惊天、郭徽一人防着一角,三大掌门合攻,不过十招,那假“黎闲”败下阵来,被黎闲扣在手中,黎闲怒问:“为什么假扮我?”
“啪啪”两掌扇到那人脸上,他那脸上非但不伤不肿,反而掉下几块皮肉,黎闲又扇来几巴掌,尽数扇飞假黎闲脸上那欲掉还挂的皮肉,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
众人根本不认识,丁亥指了指那人右臂,黎闲大手一抓,扯下那人衣袖,只见他臂膀之上,刺了一团小火焰。
“荼灵教。”众掌门大惊失色,丁亥悠悠然说道:“教主莫干山已到中原,骆老弟、仇老弟都见过了,如今见到教众有何稀奇?”
黎闲一腹心思,半是疑惑,半是恼怒,道:“荼灵教为什么要假扮我?”
丁亥轻叹一口气,道:“华山兵器展,七大掌门力破流言,七大兵器列出排名,大家兴尽而归。昆山掌门黎闲觊觎祁山派的火龙刀甚久,半道上强抢火龙刀,昆山祁山两派决裂……”
他一句一字轻轻吐出,七位掌门脸上忽青忽紫,黎闲与覃铄眉梢都落满了愕然与愤懑。
丁亥道:“各位掌门归去之路统共有七条,卧梅岭追元居士碰巧抓了这么一路假冒货色,带回了卧梅岭,我鹅湖正缺一个鹅奴,便留下来用一用。其他几路的假掌门,我就不得而知了。若你们安然无恙携兵器下山,往后之事会如何?”
众掌门暗暗惊出一身冷汗,骆易飞覃烁半信半疑,似在思索,丁亥扫又道:“七大掌门明争暗斗,不服兵器排名,归去途中,昆山黎闲暗抢祁山派火龙刀,其余几派,谁抢谁我就不清楚了,总而言之,因几件兵器闹得江湖失和,武林大乱。这边群虎相争,那边谁人得利?”
人证摆在眼前,莫干山又现身中原,七大掌门动脑思索,顿时了悟,后背又暗暗冒出一声冷汗,面上却波澜不惊。
丁亥一双厉眼看透众人心思,说道:“谁知华山杀来一个黑衣小魔头,出手不知轻重,竟毁了七大派的兵器,七大掌门并未按原路归去,反而追那小魔头去了。真叫那埋伏的七路人马,竹篮打水一场空,荼灵教算盘打得精明,终究失算。区区七件兵器,说好听是镇派之宝,说白了只是七件身外物,与你们七大派的身家性命、整个江湖安危,谁更为重要?”
毁宝之仇,不共戴天,七大掌门虽知晓魔教阴谋,却不肯轻易放下,一个个横着脸并不言语。
丁亥又朗声说道:“柴伯骏那混小子阴差阳错救下你们七大派的身家性命,此事板上钉钉,容不得你们抵赖不忍。以前不知也罢,如今知晓,也不指望你们登门致谢……”
他目光一一扫过掌门,字字铿锵,敲落在众掌门心头,柴伯骏毁了自家兵器,却阴差阳错化解一场武林大劫,有得有失,得与失孰轻孰重,自然是后者,但七人心中五味杂陈,七张脸干干硬硬,谁也不先出声。
“怎么都哑巴了?”丁亥冷声质问,仇万渊心中不甘道:“柴伯骏那小魔头阴差阳错消了我盘龙岛一劫,这恩我记下了,他日再还。但他毁我盘龙岛太师鞭一事,也要出来给个交代,不能这般糊里糊涂糊弄过去。”
一人硬气,六人纷纷附和,骆易飞道:“武林中人,最是恩怨分明。”丁亥气盈于胸,周旋半日,口干舌燥,仍是纠缠不清,他心中恼怒,冷声说道:“好一个恩怨分明,你们打算先报恩还是先讨怨?”
众掌门神色一凛,心中皆道:“千里迢迢来到双阴山,自然是先讨债!”各自都暗中盘算应对之策,不肯轻易放弃,
丁亥在众人间走了一圈,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谢雪虎身上,道:“我于你有活妻救子之恩,也有十几年了,这份恩情,你还是不还?”
他话锋都转,谢雪虎一愣,恭敬回答:“当年拙荆早产,丁大哥身负重伤仍背着产婆,狂奔两个村头,救我妻儿一命,这份恩情,此生必报!”
丁亥甚是满意,目光移到韩惊天身上,道:“你少年调皮,十五岁带着幼弟离家,身陷荒林,可还记得我从狼口群救下你兄弟二人,我的肩头还有狼牙印子呢,那可是当年替你们兄弟两挡下的,至今未消呢。”
韩惊天急忙施礼,道:“救命之恩不敢忘。”
丁亥笑嘻嘻地看向骆易飞,骆易飞不待他开口,便拱手行礼,道:“丁大哥恩情,铭记于心。”
丁亥心满意足,目光转向仇万渊,道:“当年……”仇万渊当即道:“大恩大德,不敢忘不敢忘!”
丁亥甚感欣慰,目光移向郭徽,悠悠而道:“十三年前,你在陀螺岭遭人夜袭,是我出手相救,替你当了一刀,这恩报不报啊?”
郭徽面有愧色,点头如捣蒜,丁亥又向覃铄,道:“当年令堂中毒,是我请出卧梅岭追元居士为她诊治,又向逸仙谷讨了丹药,还亲自寻来药引,令堂口口声声要报答我,言犹在耳,不知算不算数?”覃铄神情恭敬,“自然算数!”
丁亥笑逐颜开,只剩下黎闲一人,他目光只到一半,黎闲先道:“丁大哥救命之恩,小弟一直铭记在心!”当众重提往日恩情,丁亥心情大好,朗声说道:“七位老弟还记得往日那一点微末恩情,都说要报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
众掌门心中暗叫不好,丁亥声音如洪钟般响起,“要寻仇,先报恩,柴伯骏欠你们七份仇,你们欠我七份恩情,今日,我用昔日之恩,来抵了柴伯骏毁宝之恨,恩怨两消。”
这话如惊雷炸开,满堂惊愕,众掌门呆若木鸡,心中无味轮转,面上七彩纷呈,愤怒、不甘、难以释怀、克制忍耐……一一闪过。
谢雪虎问道:“丁大哥当真愿以昔日恩情抵消柴伯骏毁宝之恨?”丁亥郑重点头,道:“愿以旧恩抵新仇,从今往后,江湖再见,不必顾虑我颜面。”
丁亥以恩抵怨,七大掌门心中愤怒不甘,却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只能强忍怒火,暂搁仇怨,一个个的脸上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丁亥又朗声道:“柴伯骏有愧于七位老弟,他日,不论哪一位老弟遇到麻烦,我徒儿柴伯骏一定鼎力相助,刀山火海都搭救,以赎前罪。”
众掌门心中不甘又无可奈何,郭徽道:“丁大哥以旧恩抵新仇,小弟无话可说。柴伯骏拜得良师,他之幸矣,但这小魔头并非良辈,一身邪气,只怕日后还会给大哥惹来祸事,为祸双阴山。”黎闲附和道:“柴伯骏的品性实不足以担任掌门之职。”
新仇难报,就给柴伯骏的掌门之路添点绊子,七大掌门心照不宣,不能让柴伯骏轻易登上掌门之位,与他们平起平坐。
韩惊天谢雪虎道:“兹事体大,丁大哥还要多加考量!”骆易飞紧随其后,“轻云子前辈一生心血,万不能毁于这小魔头手中。”
丁亥脸色渐渐阴沉,朗声说道:“柴伯骏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他入我门下,是我双阴山实至名归的弟子,够资格承继掌门大位。”他扫视众人,不怒自威,“双阴山立谁为掌门、何时立、怎么立,是本派内务,旁人不得干预。师兄虽然仙逝,我丁亥还在,断不能容忍旁人对我双阴山指手画脚、横加干涉。我丁亥可不似师兄那般清净无为、大肚能容。”
他字字铿锵,斩钉截铁,气势凌人,七大掌门撞了南墙,碰了一鼻子灰,讪讪无言。丁亥灌了几口酒,又换了软脸,道:“大家恩怨分明,依理行事,和和气气,岂不美哉?”
七人心中难受,如饮黄连,覃铄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奈何不了那小魔头,来日方长,即便登上掌门之位,也叫他难以坐稳。”他朝骆易飞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意相通,纷纷与其他掌门互换眼色。
谢雪虎道:“轻云子前辈仙逝,是江湖一大憾事,丁大哥节哀顺变。小弟叨扰一日,深感不安,先行离去,告辞了。”
既然大仇难报,他实在不愿多呆,带着满腹不甘转身要走,韩惊天等人纷纷上前辞别。
丁亥奔到门口,拦住去路,笑嘻嘻说道:“恩情虽消,交情尚在,我与七位老弟过命的交情,如今我徒儿荣登掌门之位,诸位可带贺礼来了?”
众掌门面色尴尬,咧嘴干笑,骆易飞腹中暗骂丁亥不要脸皮,恩情已消,何谈交情,七个掌门一个默不作声。
丁亥一副难为表情,道:“过几日就是掌门大典,我已请了逸仙谷与韶山门,你们七个若不留下观礼,场面岂不冷清,我这一生,只一个徒弟,他当掌门,若无人向我敬酒道贺,我多没面子不是?”
骆易飞白眼直翻,黎闲心中怒骂:“你场面冷清没面子,老子若亲眼看着柴伯骏登上掌门之位,指不定当场吐血身亡。”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声讨不成,心里已万分憋屈,恨不得插翅离去,怎可能留下来参加柴伯骏的掌门大典?
丁亥笑脸拦路,七人碍着他身份和情义,不好发作翻脸,谢雪虎勉强挤出一抹假笑,道:“恭喜丁大哥,小弟帮中事务杂多,实在脱不开身,万望体谅赎罪!”
丁亥微微皱眉,谢雪虎担心他还有后招,赶紧补了一句,“就留下小女芊扬代父贺喜,我这便去吩咐。”他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心中感慨,若再不走,不知道丁亥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众掌门有样学样,韩惊天道:“舍弟代天身体尚未复原,管理山庄事务,十分吃力,我也不便多留,也由犬子柏松代为参加掌门大典。”
不等丁亥回答,匆匆离去,半刻也不敢多留。丁亥望着他背影,摇头惋惜,众掌门纷纷效仿,仓促逃离,丁亥也不强留,欣然接受。
众人离去,丁亥才转向假黎闲,说道:“你若不敢回荼灵教,去我鹅湖放鹅罢,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那人喜出望外,磕头道谢,丁亥打发他回鹅湖,便大剌剌坐在椅子上,扯下腰间酒葫芦,满满灌了一大口,心满意足,道:“柴伯骏我尚且能治,何况你们这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东西!”
后堂有细微声响,游远施施然走出,道:“为了让那小子当掌门,你真是费尽心力啊!”丁亥伸了个大懒腰,长舒一口气,道:“累了今日,闲了后半生,值当。”
游远颇有疑虑,道:“你真有把握柴伯骏是个好掌门?”丁亥系好酒壶,大步出门,道:“这小子乖张桀骜,有他在,其他门派不敢轻看双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