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心绪杂乱的少年侧目望了一眼娇俏弱气的姑娘，她站在家人的身畔同样望着他，视线相碰后，她回他满满歉疚的笑，有些可爱。
雪妖的劝阻字字如刀，剜着他的决心和意志。
他何尝不知自己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危险，奈何情根深种，再除已难。
“我明白……”他言语颤动，眸子瞬间灰暗下去。
“那你可愿意放弃？”
“我不愿意。”
狸吾不曾躲避的目光满载落寞，可道出口的言语却坚定非常，不曾让对方见到他心底的空空落落，那是他毫无底气的强硬。
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若他也为人父母，应当也不会将女儿交给自己这样的人。
“不顾她的生死安危谈何真心实意，男人便总是如此自私自利。”
自私吗……他听着责备，心似乎被利爪用力拧着，疼痛难忍。
他是鬼舜的威胁，又是灭妖师排斥的血统，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是习以为常了，可白沐雪从来娇生惯养，如何过得了这样的日子。
除非……
狸吾紧握双拳，像是下定了决心，坦然正色道：“倘若我夺回万花瑶台，您可放心将她交给我？”
话落，雪妖眸光一闪，朱唇微启却在转身瞧见他的模样后，久久没能说出话。
不知何时他眸底已有些微红，眸中尽是渴求，仿佛她的答案就能判他生死。
雪妖惋叹，予她而言，眼前的人同样是个孩子，令她怜悯的孩子。
他既已说了她想要的答案，便该成全了，不是吗……
目光扫过远处焦急等候的姑娘，又回眸看眼前这俊逸小郎君。
倒也般配。
“你若真能站在万花瑶台最高处，夺回本该是你的权位，那便是小女高攀了。”
“你！你就是如何也不同意！”狸吾有些急了，声调徒然拔高。
雪妖嗤笑，不再回应，有意吊着他似的，背身离去。
白沐雪见二人结束谈话，迫不及待迎了上去，亲昵地挽上雪妖的手：“娘亲，你跟他说了什么呀。”
“怎么，还怕我为难他么。”
“娘亲如此温柔和善，哪里会为难小辈，我不过是好奇嘛。”
她摇着娘亲的手，蜜语甜言，娇俏可爱的模样让远在身后的狸吾心头酸涩，混着疼痛，酿成苦楚。
她若不是他的，如何甘心？
愉悦的小姑娘走在前方，渐渐远去，如同与他隔开了千山万壑。
狸吾站在原地，哑忍的心境慢慢被盛气所替代，让他放弃白沐雪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他日，万花族众妖之上坐着的便是他，即便是云牙山也不能阻止他要白沐雪，大不了抢过来便是！
本就是流氓痞子罢了，又何惧手段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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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不再，冰雪消融，荒漠边界是分别的时候。
安置好诸犍枉死的同伴，狸吾决定将他带去姑蜀镇，替他寻个安身之所，也许，万花族内该有他容身之所。
至于水青，元斋灭亡后他早已无处可去，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考虑过与妖同路。
前脚踏出荒漠，后脚便匆匆离开，在此之前水青仅跟白沐雪相视一望，算是最后的道别。
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背影让狸吾有一刻联想到当年的自己，想来确实并无不同，无依无靠，无父无母。
白沐雪是被呵斥着上了马背，按父亲那架势看来，许是要将她禁足家中，短时间内见不了面了。
狸吾心中柔肠百转，与她才见不久又要分开自是失望的，可一想到她伤势严重也只好暗忖待她痊愈再见不迟。
“好好照顾自己。”他朝她挥挥手，如沐春风的笑。
白沐雪望着，迟迟不肯收回眼睛，直到马儿腾空跃去，他的身影渐渐脱离视野，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身，往云帐缭绕的高山巅峰踏飞而去。
白斯寒没有马上跟上，而是站在返程的道边打算着什么。
“要不，她先搁你那？”他靠近狸吾，眼角飘向一旁。
正是眼带血丝，面色苍白的花绫临，她坐在道边枯草堆上，神态看似随时可能昏去。
红叶正站在旁边，看着花绫临所有的举动，深怕她耍阴使诈而脱逃。
“我不要。”狸吾拒绝得很果断。
“我明白你的难处，但是她知道金隐城的秘密，既不能杀她又不能放她。我自然也想过将她带回云牙山，可万一她目的就是云牙山，岂不正合她意。况且你能放心她和雪儿一同待在云牙山？”
白斯寒所言确有道理，他听着听着不禁也开始纠结起来。自己的确不放心花绫临与雪儿呆在一起，但雪儿也未必放心花绫临与自己待在一处……
回想起金隐城白沐雪因花绫临而恼他的情景，狸吾终究不敢答应白斯寒的提议。
“不行，我不想与她同处一处。”
“……你小子倒是洁身自好。”白斯寒不禁揶揄一番，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狸吾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无论他如何嘲弄，好说歹说依是不同意，最后白斯寒也只好退让一步，商量着将她安置在姑蜀镇的旧宅。
最终，花绫临被白斯寒交给了红叶，让她们一同待在姑蜀镇宅邸。又派旋龟在旁保护，应是怕了花绫临的狡诈，免得红叶也受其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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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妖怪庙三年有余，此地倒是变化不大，一如当年他离去时的模样，他站在庙门竟有些忐忑，迟迟不敢踏进。
庙门似乎被翻新过，红漆被日光照得刺眼，他正琢磨着是谁如此讲究，把一个破庙打理得如此光鲜。
不料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门轴的吱呀声磨得他心房颤颤打抖。
一张青涩圆润的脸蛋出现在门口，狸吾将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觉得眼熟却又认不得是谁。
“大哥！大哥你……你回来了！？”
三年不见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任谁都会被震惊得不知所措，小少年手中的捣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狸吾弯腰拾起，一扫方才的心怯与忐忑，对少年笑道：“嗯，我回来了。”
孩子就是长得快，不过短短三年那胖乎乎的小麒就长成灵气逼人的小公子了，若非他出声叫唤，只怕狸吾还没认出他来。
“梅婆婆！梅婆婆！大哥回来了……”
小麒没有与他再说，而是迫不及待地冲回庙后的宅邸，边跑边嚷嚷，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方才的尴尬又浮上了脸，狸吾制止不及只好将门一关快步跟了进去。
院子里，梅婆婆正坐在廊边晒着草药，听见呼声心中奇怪，刚走了几步便见小麒跑进院中，身后还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石沉大海后的久别重逢，梅婆婆经历了两次，这一次她除了对上天的感激外，更多的却是嗔怪，即便眼角的泪花未曾干渴，嘴边却开始埋怨。
“你……你可真叫我气恼啊！既然平安为何不跟我们通知一声，若不是铁鼠少主告诉我你还活着，我……你叫我日日夜夜活在对主人的愧歉之中！”
梅婆婆干瘪枯瘦的手不停地拭泪，溢上脸庞的欣慰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不回来了吗，一把年纪哭成这样叫人看了笑话。”
狸吾上前抚拍她的肩背，口中调笑，见梅婆婆如此喜极，心里顿时柔软温煦起来。
“铁鼠呢？”他扭头看向小麒。
“出去办事了。”
狸吾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吩咐小麒搀好梅婆婆便一同进了屋子，久违的气息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这里的回忆仿佛发生在昨日似的。
后来，他们从日轮当午谈到了灯火阑珊，三年间彼此经历的一切如数言尽。
小麒告诉他，是铁鼠将妖怪庙打理得井井有条，为的是有朝一日他回来，一切依然如故。
狸吾认真听着梅婆婆和小麒絮絮叨叨说着关于铁鼠的事，他却久久未曾应答，终是一声叹息结束了他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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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梅婆婆和小麒都睡下了。
狸吾一人回到那间书房，再次坐上那张摇椅，一抬眼就能瞧见天边半面弯月，原来连这椅子的位置都不曾移动分毫。
他摸了一把扶手，不见尘灰，心中越发苦涩。
这命运就是捉弄人，偏偏他要杀的人是铁鼠的父亲，只怕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一切又回到最初那般，二人反目成仇，不共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