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焱笑了一笑，这才吩咐一旁的宫女退下了下去。见白焱遣退了一众宫女，林成觉知晓皇帝是有要事与他商议，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昨日黎国使臣拓护在寿康殿上替他们的敏郡王求亲，你可知晓？”待大殿完全安静了下来，白焱眼望着林成觉问道。
林成觉颔首，道，“老夫一早就听说了，据闻那拓护求娶的是安平长公主，圣上还当场应允了这门婚事。”
白焱点头，缓缓说道，“不错，黎国使团正是希望朕能将安平嫁过去，而朕也同意了与他们联姻，日子也定了，就在九月二十，与黎国使团离京是同一日。”
林成觉闻言微微皱眉，他原还以为这不过是谣言罢了，皇帝那样疼爱安平，又怎会舍得将她嫁到北塞去。不想白焱亲口承认，这让林成觉甚是不解。
见林成觉皱眉，白焱眉眼微微一扬，沉声问道，“怎么，林岛主觉得不妥么？”
“圣上的决定，老夫不敢质疑。”林成觉想了一想，说道，“只是长公主殿下自幼长在金安，哪里又出过远门？想那塞北草原荒郊旷野、少有人烟，殿下千金娇体怎能受得住？莫说是圣上心疼，就是长公主殿下自个儿也不愿意远嫁过去吧。”
“你说得不错，要将安平嫁过去那的确是在朕的心尖上剜肉。”顿了一顿，继而说道，“如果嫁过去的不是安平呢？”
“不是安平……”林成觉闻言心里一颤，隐隐猜到了皇帝话里的意思，但却又不敢确定，只得惴惴不安地问道，“圣上的意思是……李代桃僵？”
白焱郑重点头，言道，“正是。”
林成觉怔了一怔，面上神色微微困惑，“咱们大禹的长公主只有安平一人，拓护既是为敏郡王来求亲，想必也事先做了准备。圣上可是要怎么个李代桃僵？”
细细想来，林成觉愈发觉得白焱此计要做到万无一失甚难。眼下两国关系大有春暖花开之意，这种时候唯有趁热打铁巩固两国邦交最为紧要，而联姻无疑是最好的一条捷径。
黎国此番派遣使臣求亲，明摆着要娶的是安平长公主，而白焱亦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应允了这门亲事。怎知白焱竟是要另将一名女子代之，他日事情败露，两国势必结下梁子。
林成觉深觉不妥，紧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见他面露反对之色，白焱倒不生气，挑了挑眉，噙着笑道，“这李代桃僵要做到万无一失倒也不难，朕总有办法嫁他一个长公主。”
“可是咱们大禹只有一个长公主呀。”林言莫蹙着眉头，甚是不解白焱是从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白焱眯眼陷入了回忆中，缓缓说道，“太祖开朝十年，西北吐蕃国前来求娶公主，当时太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当时的扈阳公主。只可惜啊，两国刚刚确定下娶亲的日期，哪里想到扈阳公主红颜薄命，竟染上了瘟疫撒手人寰了。”
提及扈阳公主旧事，白焱不无悲伤，稍稍感念片刻，便又接着说道，“吐蕃国与咱们大禹定下了亲事，岂能轻易作废？太祖情急之下找来了一大臣，使其官进六阶，又赠予其黄金万两、绫罗百匹、私宅十二间，封其女为扈玲公主，代替那扈阳嫁到了吐蕃国这才算了事。”
语罢，白焱眼含深意望着林成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当年太祖尚且封一民女为公主代替皇女远嫁，今日朕既也要与黎国联姻，何不效同太祖，以一民女代之？朕还听说，黎国使臣出发来大禹前黎王曾与拓护商议，如若求娶安平娶不成便转而求其次，求娶大禹重臣之女亦可。朕乃大禹天子，虽舍不得安平，但也不能教黎王的亲弟弟娶一个大臣的女儿吧？这黎国不是希望在大禹娶一个长公主过去么？朕给他一个长公主便是，至于这长公主是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以民间女子代替公主和亲，虽然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只是当年那扈阳长公主乃是因病身亡，太祖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如今长公主安平健在，且又是适嫁之龄，白焱既已答应了黎国的求亲，那嫁往黎国的只能是安平了。
怎知白焱却是另有想法，竟是要另寻她人代替安平出嫁。
望着白焱嘴角的笑意，林成觉恍然惊觉，拱了手问道，“圣上可是要……可是要那牡丹代替公主出嫁？”
白焱默然点头，林成觉顿觉脊背发凉，咽了咽口水，竟倒抽了一口凉气。
“圣上不是答应了那王姝会放过牡丹姑娘么？怎么此番……”林成觉拿袖子揩了揩额上的冷汗，忧心问道。
皇帝却是冷冷一笑，眼眸之中含了几分狠意，说道，“朕是答应过王姝放过牡丹一命，却没说不能为难她。况且这代替公主和亲乃是无上的光荣，那对方还是深受黎王宠爱的敏郡王，如此良好的姻缘能让牡丹碰上，朕也不算亏待了她。”
白焱话虽如此，林成觉却还是觉着后背一阵阵的凉意。这代替公主嫁入黎国王室，明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一桩美事，只是谁不知道那黎国处在北塞草原上，地处荒凉，环境恶劣，那民风更是怪诞奇异。那牡丹生在大禹、长在大禹，像她这样的弱女子，万一嫁去了北塞，怎可能受得了那里的清苦？
林成觉明白，白焱此举乃是公报私仇，他恨牡丹早已恨到深入骨髓，要让牡丹嫁去黎国，怕是有将她驱离出大禹国境的意思。
眼瞧着林成觉面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白焱那负在背后的手暗暗握起了拳头，沉声问道，“怎么，林岛主是不忍心么？”
听得白焱语气有些凝重，那面色也似含了冰霜一般透着一股凉意，林成觉惶诚惶恐，忙拱手垂头，语道，“不敢……”
因这话，白焱神色缓和了些，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眸，看着恭敬得有些僵硬的林成觉，白焱说道，“难道林岛主不想让牡丹在大禹永远地消失吗？别忘了，可是这个女人害得林岛主与林泽起了嫌隙，以致你二人关系生分了呀。”
林成觉闻言微微一震，那眼中隐隐含了些阴霾来。
见他不语，白焱便又说道，“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林公子会年纪轻轻的就成了鳏夫么？朕还听说当年林公子还为了牡丹发了疯病，蓬莱岛更因此成了江湖上的笑话。林公子年纪轻不懂事倒也罢了，林岛主作为一家之主，怎能容忍牡丹这个贱人三番五次地祸害你们蓬莱岛的名声？”
蓬莱岛家规严厉，向来是最看重名声的。三年前林泽不顾祖上定下的家规，娶了那风尘女子陌陌为妻，且成亲不过数月就成了鳏夫，后来更因为牡丹发了疯，这桩事当时震动武林，沦为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林成觉虽然恼恨林泽做出这样一些丢脸的事来，但毕竟那是他的亲孙儿，再怎么恨也不可能恨到哪里去。唯有那始作俑者牡丹，林成觉是一直记恨在心里的。
今日一早这爷孙二人还因牡丹一事吵了一架，林成觉出门时就有些郁郁不欢，白焱提起的这些旧事，倒又勾起了他的恨意来。与其放着牡丹在京城引得林泽失魂落魄，倒不如将她送到北塞落个干净。
如此想着，林成觉心中仅有的那半点愧疚被恨意取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