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特意针对谁,我对整个世界都是疏离的。倘若和谁特别亲近了,那是特例、是意外、是天赐的缘分,我自己也很珍惜。
是我天性冷漠吗?在我两岁最初的记忆里,小小的我是多么喜爱这个世界。那么欢喜地扑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被他抱着,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宠爱,抱着他,就好像拥抱了全世界。天很蓝,撒进屋檐的阳光很温暖,他笑容慈祥,声音醇厚,她薄怒轻瞋还复笑,而我是傲娇又快乐的小孩,尽管地淘气,尽管地撒娇。反正他们又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生气了也舍不得揍我。
眨眼天就黑了。雨收,云散,月光清冷,地上的低洼积水处倒映着好多个圆圆的月亮,风一吹,就都碎了。桂花的清香随风飘来又随风飘散。和风一去无踪影的还有那辆白色的救护车。车子开动之前,他把头探出窗外说:“妈,你们要好好帮我带好阿妹呀。”
如果这真的只是个梦魇就好了。可怜不是。眼一睁,我的世界崩塌了。从此,不怕疼、不怕黑、不撒娇、不任性、不胡闹,也再没有了安全感。站在墙边,会害怕墙突然倒下来,抬头望月亮,会害怕月亮突然掉下来,无人理解一个孩子日日夜夜难以言说的惶恐。
那些大人,他们毫无顾忌地用各种方式反复向我强调这一个人的死亡,间或夹杂着怜悯的叹息。我能怎么样呢?哭闹是不懂事,嬉笑是没心肝,沉默是呆傻。我愤怒,想骂人,可是我怂,不敢,只好转身就跑。
我的心理年龄是逆生长的。
幼儿时期,索绕心头的是生与死这个终极哲学问题,童年像个无欲无求冷眼旁观世态炎凉的老人,少女时代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明媚鲜妍过,心境沧桑得如同风雨黄昏后那落了一地的残红,现在人到中年,除了沉默依旧,心态却是愈发地如少年般叛逆起来……
谙尽炎凉,疏离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