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醉酒与往事
对面顿了几秒。
“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点。”
对面语气淡了几分,好几秒后才问:“你在哪?”
安愿茫然看了眼四周,最后呐呐道:“我也不知道……”
“……”
“你是在你学校附近?”
安愿垂着脑袋,眼皮上下碰了下,却没有闭上。
“嗯……是的……吧……”
“……”
对面那人眼皮一跳,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从电话里传出开关门的声响。
“那你在原地等我。”
安愿老老实实地呆在酒吧门口,似乎是觉得里面传出的音乐有点吵,她望旁边挪了挪步子,最后靠着一处围栏,继续蹲着。
眼皮上下打架,但不管怎样,都没有闭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团阴影压下。
安愿快要磕上的眼皮微微睁开,仰头茫然地看了眼那人。
陆予白看着她这副样子,眉眼间淡了些,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你这叫喝了一点?”
边说着,边将她从地上拉进来。
安愿揉揉眼睛,小声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就喝了一点点。”
陆予白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可奈何,扶着她的肩把她扶正。
安愿微微垂着脑袋,模样安静乖巧,脚下似打着水漂,踩在地上像踩在云上,摇摇晃晃站不稳。
陆予白刚把她扶正,安愿便又朝前倒去。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发丝间的幽香伴着酒香清晰袭来,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微微垂眸看向趴在胸口处,半阖着双眼的人,目光在她发间停留了几秒,而后伸手轻轻揉了揉,声线不觉温和。
“自己还能走吗?”
安愿微微侧了脸,发丝半掩住小巧的脸蛋。她伸手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柔软,似乎带上点撒娇的意味。
“哥哥,我走不动了……”
陆予白不禁失笑,看来是真醉了。
“那我抱着你?”
安愿低低应了句,声音细弱蚊鸣。
陆予白再低声喊了几句,见没人应,这才意识到怀中人是真的睡着了。
他默默地看了她几眼,而后打横抱起她,安愿很轻,抱着并不觉得重。
他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温热,眸色微软,这份温度像要深入心底,带着温柔镌刻的烙印。
他抱着她穿过一路橙光温暖的街灯,忽而听到一句细弱蚊鸣的呢喃。
他倏忽停下脚步。
怀中人似乎在哭,声音带上了几分呜咽。
他微微倾身,听到她小声说着。
“哥哥,你别难过。”
半晌,空气中传来一道低低的,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
“嗯,我不难过……”
声音轻轻的,消散于夜晚温柔的街灯与广袤无垠的星空之下。
——
第二天。
安愿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悠悠醒来。
看了看使时间 已过十点。
从未这么晚起床的她愣了几秒,而后呐呐地放下手机,忽而感觉到脑袋一阵阵的发晕,便又躺了几分钟。
过了会,她从床上坐起,拉开床帘听到舍友正在下面小声聊天。
听到声响,她们朝上床看去。
“愿愿你醒啦,我们刚还在猜你什么时候醒。”谢雨边磕着瓜子边说。
安愿应了声,慢吞吞下床,先去洗漱,洗完便开始理头发,理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她们。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她好像在路边睡着了。
季卿转过身,吃着薯片说:“昨晚有个男生送你回来的。”
安愿梳头发的手一顿,抬头,呐呐地问了句:“很高很瘦?”
三人齐点头,再加了句:“还很帅。”
邱晚一脸八卦地看着她,“该不会就是上次你们青协吃火锅,他们说的那个?”
安愿默了几秒,瞅瞅她们一副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模样,而后小幅度点点头。
接着便听见季卿的感叹声。
“她们说错了。”
“嗯?”
“这岂止是很帅,是帅得掉渣了。”
另外两人略有同感地点头。
安愿:“……”
倒也没这么夸张吧。
“话说愿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谢雨问。
“就,他是我闺蜜哥哥的朋友。”安愿摸摸鼻子答道。
“哇,这真是像极了爱情的模样,”季卿双手合十,一脸向往,“我与闺蜜哥哥朋友不得不说的一二三两事。”
邱晚嘴角一抽,扭开头不忍直视。
安愿:“……???”
什么神奇的表达。
“看他穿着,昨晚那个男生是不是已经参加工作了呀?”邱晚问。
安愿点头,便从柜子里把麦片拿出来冲泡。
“唔,比你大欸。”她似是感叹了句。
安愿手一顿,抬头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比自己大的男孩子会更体贴人,”邱晚笑着说,冲着她眨眨眼,“我似乎猜到了什么。”
安愿还没来得及反应,谢雨借了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上次安安不是问了一件事吗,说有男生对你很好的事情。”
“让我猜猜,就是昨晚那个男生吧。”
“哦~~有情况~~”
安愿摸摸鼻尖。
她最后含糊其辞地把这个问题给搪塞了。
因为下午还有课,安愿洗了个澡便去教室了。
对于昨晚的事,说实话,她不太记得清了,模糊记得自己在路边等陆予白,等到后面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就又睡着了。
似乎似乎有人在她耳边温柔地说话。
她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了。
于是又梦到了他。
安愿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微微转头便可看见外面树荫丛丛,阳光明媚的春日景象。
温暖惬意。
她突然忆起昨晚耳畔的低语。
温柔恰似春日盛宴。
晚上,安愿躺在床上和陆予白发消息。
安愿:谢谢你昨晚送我回来。
没过几分钟,陆予白的消息发进来。
陆予白:没事,下次一个人在外面别喝这么多酒了。
看到后面一句话,安愿手一顿,撇撇嘴。
安愿:其实我就喝了四分之一酒杯那么点。
陆予白:嗯,我知道。
过了机会,他又加了句。
陆予白:所以昨晚你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安愿:……
感觉你在内涵我。
陆予白:不逗你了,我信你。下次喝酒的时候看一下浓度,你昨晚应该是喝了高浓度的酒。
安愿:嗯……好……话说我昨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过了好几秒,陆予白才说:没有。
陆予白:挺安静的,睡得可熟了。
安愿:……
我又觉得你在内涵我。
陆予白:早点休息,晚安。
安愿:晚安。
另一边。
陆予白靠在窗前,扫了眼手机亮起的界面,而后将目光重新移至窗外。
外面,夜幕笼罩下的城市灯光通明。
他恍然想起五年前的事情。
那时是高二炎热的夏天,离放假还有几天。
他想往常一样先去大学等父亲,一起回去。
然而这一次他在车库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打个电话。
然而电话一直没接通。
正好听见旁边传来路人的惊呼声。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
他放下手机,朝那边走去。
当抬头时,豁然睁大眼眸。
最后一幕看到陆呈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就像一个人偶,嘭得一声,落在地面。
世界突然寂静,满地的血在陆呈身下蔓延开来,他再也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响。
渐渐地,听觉回来,伴着世界所有的恶意裹挟着他。
“这陆呈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出轨自己的女学生,还害得人家跳楼。”
“那女学生还怀了孕,真是一尸两命哦,这干得什么缺德的事情。”
“这样的人渣,死了干净。”
“去死……”
陆予白瞬间睁大眼睛,转身拽住那人的领子,嘶声裂肺:“你胡说!”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甩开他的手。
“你这人神经病啊,有病去看医生,在这里发什么疯。”
“欸,你这不是陆呈那最骄傲的儿子陆予白吗?那个被叫什么吉他小王子的儿子。”
“什么吉他小王子,就是一路货色,指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父亲那个样子,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作孽哦。”
“……”
等他好不容易回家时,发现母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
“妈……”
听到陆予白的声音,昔日温柔优雅的女性怔怔地看过来,突然站起身朝他走来,一个劲地想要将他推出去。
“你滚,你滚,我不认识你们姓陆的!”
嗓音嘶声裂肺,带着深沉的沙哑。
“妈,妈,我是予白……”
他伸手抱起陆母,紧抿唇,低低说着,一边安抚着她。
陆母怔怔地顿住了,半天没动,而后滑落在地,发出阵阵呜咽声,声声哀号。
“予白,我的予白……这么会这样,这么会变成这样……”
他紧紧地抱着她,眼睛酸涩万分,却倔强地不让它留下,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她,亦是安慰自己。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后来事情没有得到丝毫好转。
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他呆坐在房间里,又听到母亲正低声下气地打电话和人借钱。
“对,能麻烦你借我们一点钱吗,予白还在上高中……”
“就五千……”
“……”
半晌,客厅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陆予白把陈宴打来的电话按掉,又静坐了半晌,最后用手遮住双眼,趴在桌上。
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搬家了,身无长物地搬离了东野市。
亲朋好友急切地与他们划分界限。
每天都有无数个陌生号码打破电话,接通全是大堆大堆永无止境的谩骂。
连同学朋友都在其中。
时不时有死透了的猫,狗之类的东西出现在门前或者窗前,有时候甚至还是残肢。
陆予白几乎每晚都可以听到陆母压抑的惊呼声和哭泣声。
他常常缩在床角,看着从外面流淌进来的月光,那么美好,却遥不可及,可却是他注定碰不到的东西。
……
陆母开始去外面日夜不停地找工作,而他一边学习一边兼职,努力不让陆母那么辛苦。
可后来,心病日积月累,陆母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最后在一天他上晚自习回来后,发现她已经在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身体已经冰凉。
血流了一地。
旁边摆着一张纸。
——对不起。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日子从他高二那年开始便再也看不到天光。
他曾一直希望有电影里的超人出现,拯救他,也拯救这个破碎不堪的家,可他等到陆母离开那天也没有等到。
就好像深陷泥潭,再也见不到天光。
他的生活再见不到光亮。
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再也无法对人敞开心扉。
……
陆予白恍然惊醒,眼里怔怔地晕了一层水雾。
他微微抬手擦去,看着指尖的晶莹,怔了半晌。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女生低低的呢喃声。
“哥哥,你别难过。”
夜色深重,幽幽响起一声低笑。
哽咽,却又带着一丝沙哑。
——
陆予白的往事正式上线,心疼三秒
(ʕっ•ᴥ•ʔ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