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虽美，但没有交流也太枯燥了些，良辰美景不与人说也是一种无趣。
自然二人欣赏着月色时也并没有保持沉默，只是或许是氛围的原因他们的话题也颇为平淡，或者说不过是些闲聊。很多东西其实在此前也有提到过，再聊也是一种补充，谁会把自己的知道的事情按顺序全说出口呢？那便不是闲谈而是在讲故事了。
虽说之前关于小屋的话题陈冲表示不知从何说起，但在这月光下他还是说出了一些零散的情况的。当云瑶得知陈冲此前是人家的家厨时也是颇为惊讶。在修炼界像她们这样不知修炼前身份的情况是普遍的，而一些大宗门世家子弟对凡人的那一套更是没有什么概念和认知的兴趣，想来也只有一些散修还保留着修炼前的记忆吧。
对于云瑶来说厨师这个概念已经很淡了，从她辟谷之后就再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这也招来陈冲的唏嘘，言称她错过了太多，甚至他还说辟谷是修炼的误区。当然云瑶对此是不置可否的，刚入修炼界的初学者能有多深的见地呢？他的想法在云瑶看来也是特立独行了。虽然修士也可以吃食，只是那些口腹之欲在漫长的修炼过程中终究是要磨灭掉的，甚至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断绝一切欲念，超脱世俗。
陈冲所言为人家厨说的并不是在将军府，而是在仙人醉的日子。那段时光虽说短暂却充满了闲适与温暖，也是在那里他听到了关于月亮的传说，也是从那时起生出了与人一起赏月的念头，他有想过陈莹莹，也想过老板娘，只是不曾想如今与自己一起赏月的会是云瑶，一个与自己有着复杂关系的人。
此时谈起那会儿的趣事也是颇为应景，曾经与老板娘一起屋顶看星，如今与云瑶一起窗台赏月，都是一种淡雅和自然。
“要是有美酒就好了，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般景致与气氛。”陈冲虽不是馋酒，只是提及仙人醉自然离不开酒，不免有此遗憾之叹。
“你倒真适合做个厨子，嗯，嘴馋。”云瑶微微一笑，一副打趣的模样，“只是那样的生活不是挺好吗？我都向往那样的日子，又何苦踏上修炼之路呢？”
陈冲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直击了他修炼的目的，而这让陈冲迟疑了。
陈冲自小便有着成仙的梦，只是现在他觉得修炼和他人口中的故事不是一回事，这让他很是迷茫。如果修炼之路真像这般打打杀杀那么对于没有任何杀念的陈冲来说不修也罢，倒不如安心做个厨子，造个僻静的小院，平淡地过完一生。
只是很多事都是出乎意料的，拜王刑为师是意料之外的，学习厨艺也是意料之外的，陈国动荡是意外的，遇到老板娘也是意外的，离开仙人醉是意外的，认识张百忍也是意外的……细细想来生命中每一次变故似乎都是意外的，正是这些意外将自己推上了修炼之路。
可是踏上修炼之路要做什么呢？其实这很简单，陈冲也很清楚，找到宋谦夺回自己的剑，再找到师傅，如果有可能便弄明白身上的谜团。至于能取得多大的修炼成果，乃至成为所谓的圣人，证道成帝这些他并没有想过。倒不是说那些虚无缥缈，只是他觉得那似乎不符合心中的想象与愿望，在他看来那或许远没有隐居小屋，对月饮酒来得自在。
陈冲有些哑然，这些东西他不知如何去解释，或许说出来也只会被他人看成是胸无大志，浪费了自己的资质，从而引来一番数落与责备。
久久不语，陈冲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正是这道疤让他有了对力量的向往。在陈冲看来他最初的想法不过是希望拥有和宋谦对战的力量，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他的也不过是场意外。自己的修炼之路应该由伤疤开始，再由伤疤结束，只是现在看来这可能只是自己修炼路上的小插曲，或许这本身也不过是场意外。
为何踏上修炼之路，这条路通向何方？陈冲并不知晓，也想不透，但他明白这和自身的种种谜团有关，至于那些谜团的背后是什么他其实并不是特别想弄明白，更希望也是场意外。
云瑶瞥见陈冲轻抚那伤疤，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足够了。她明白眼前这个男子的经历或许很简单，但也可能和他身上的谜团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时至半夜，一股疲惫之感涌了上来，陈冲打了个哈欠，有些倦怠。
“又困了？”云瑶嘴唇轻启，“也该睡觉了。”
对于陈冲这样的表现云瑶也从一开始的愕然到现在习以为常了。修士能够辟谷绝眠也是灵气运转所致，陈冲如今体内灵气不畅出现这样的反应想来也是正常的。
事实上这些日子陈冲发现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平静，甚至有沉寂的趋势，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不过灵气越平静，冲突的频率就越低，便不需要总是麻烦云瑶，能减轻云瑶的疲累也是不错的。
陈冲隐隐地有些担忧，从自己开始修炼以来他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似乎是退化的征兆，或许和自己经脉重塑有关，他深知自己的灵脉从何而来，哪怕它们再次消失也不会觉得多么意外。前些日子一直沉浸于梦中学习，对睡觉的本身倒有些忽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非同寻常。或许接下来还会感到饥饿，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曾经是厨师的过往，也表达了吃喝的凡俗愿望，等到忽然有一天他开口索要食物时也不至于让云瑶感到意外。
月光依然皎洁，云瑶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陈冲，又望了望那轮明月，也轻轻地盘坐蒲团上打起坐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背对陈冲。
翌日，陈冲还是依旧练习走路，当然说是锻炼更合适，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单纯地走路了，还会做些其他的动作，如伸展扩胸等等。在云瑶看来此时陈冲的行动能力已经与常人差别不大了，只是没那么敏捷而已。
由于灵气的平静陈冲始终感觉到虚弱与无力。毕竟之前有灵力加持，那种力量不是凡人能比的，一下子再回到凡人的状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下午的时候院子里来了个陌生人——李堂主。不仅陈冲觉得陌生，就连云瑶都有些惊讶，不曾想她会来此。算起来她已经快一年未来此处了。
一开始的时候李堂主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个小院，一为送药，二为向阁老讨教。后来由于药材吃紧她也不得不想想办法，来这里的次数便少了许多，那些淬体用的药液便由其他人送来，有时是蓝汐，有时是阁老亲自取来，霏烟也带过几次。今天对于李长老的到来云瑶还是颇为意外的。
身为合欢派炼药堂堂主她的地位自然不低，云瑶弯身行礼：“见过堂主。”
这个村妇打扮的女人陈冲虽然是第一次见，不过看云瑶的举动他也明白此人在合欢派必是有些地位的，便也拱手道：“见过前辈。”
“想不到恢复得这么快，一年不见居然已经行动自如了，真是奇迹。”对于陈冲的恢复李堂主自是激动不已，不过此前已经接到禀报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倒也不会过于惊讶。本来她对陈冲的未来是不抱希望的，如今再见生龙活虎的陈冲心里不禁对阁老的医术更加推崇了。
李堂主此次前来自然也带了下一阶段的药液，只是由于药材不足，这药液也只有三次的量，并且她也明言以后的药浴可能会停止，毕竟眼下宗门的困境谁都知道。为此陈冲不得不表示一番感谢，为了陈冲的恢复合欢派费的精力着实不少，这一点陈冲自然明白，虽说他不喜欢表面上的客套，但起码的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李堂主没有过多的寒暄，本来她和云瑶也不熟，只醉心于丹药之术，有些派内弟子她都不认识。若不是之前常来这里和她有过一些接触恐怕对于这个弟子她也是不知道的。
除了查看陈冲的情况，送些药液外李堂主此次最主要的目的是告知他们一个消息——可以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云瑶是很意外的，虽说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且她觉得这个消息应该由阁老告知才对。说起来从陈冲苏醒后阁老便离开了这里，一直也没来过，这让云瑶颇为不解。她问过蓝汐，但蓝汐也表示没见过，此番再问李堂主也依然无果。
如果离开这里那么便意味着陈冲也要进入合欢派，而不再遮掩。云瑶有些不解，对于门派的规矩她是很清楚的，如何处理男修和女修的关系一直是争论的焦点。总不能同门弟子相残，再走曾经的老路吧。当阁老第一次向云瑶说起她的计划时云瑶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困惑。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想必阁老已经有了妥善的解决之法。只是陈冲会留下来吗？云瑶心里有些打鼓，甚至颇感紧张，相比于男修与女修之间的琐事陈冲的去留才是她最在意的。
依李堂主所言如今派内弟子稀少，而且外有强敌环伺，内又实力空虚，再执泥于男女之分恐怕再难恢复门派的元气，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灭亡。当然对于只专注炼药的李堂主来说这些不过是琐事罢了，用不着她上心，既然长老们有了这般决定自是有了应对的办法，她依旧是炼自己的丹药，为宗门贡献自己的力量便是了。
一直在这个小院，对于门派近来的情况也只能从蓝汐的口中零散地知道一些，真正的情况可能会更糟。只是云瑶也由一开始的排斥到喜欢上这种僻静，当再次投身于杀伐之中时自己还能像以前那般果决吗？这样的念头再一次涌上脑海，这让云瑶有些心烦。再加上对陈冲去留的担忧，她的心中乱了。
要离开这里云瑶自然是不舍的，只是自己究竟是不舍这种僻静还是不舍对陈冲那种莫名的感觉？云瑶搞不清，道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