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博轻踩一脚刹车，打亮转向灯，在十字路口左转，驶向高层小区和即将拆迁的老旧住宅区之间的道路，再转向位于两片老旧房子之间的一片空地。
“要停在这里吗？”
坐在驾驶座后方的座位上的张麒缓缓地抬起头，伸出脖子，看向已经停放好几辆车的空地。这一片空地是不久之前刚刚被规划出来的一片临时停车场，仅有的出入口已经被横杆牢牢地挡住。一个身穿制服的老人倚靠在出入口边缘的一把椅子上，像是在打瞌睡。
“对啊。只能停在这儿。另外一边没有停车的地方。”
方博一边回头看，一边拐弯。轿车的顶端刚好停在入口的横杆之前。面向轿车的电子屏幕上自动显示出车牌号。横杆缓缓地向上抬起来。
“吴臻他们呢？”
张麒转过头，向马路另一侧的高层小区看去。他一眼便看到横穿整个小区的一条人行道。这条人行道刚好经过每一栋高耸入云的住宅楼，并穿过几片草坪、几个花坛和两片游乐设施，通往位于小区另外一侧的商业街。
“他们要过一会儿才到。”方博一边回话，一边稳稳地把车停到紧挨着出口的一个车位上。
坐在驾驶座右后方位置上的白宏远放下手中的手机，不紧不慢地抬起头，面无表情。
三个人一同下车，随即走过马路，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不一会儿便走到商业街的入口处。看到他们三个人之后，原本围在商业街入口的柱子和楼梯口周围玩耍的几个小孩瞬间一哄而散。在一旁看孩子的几个大人和老人也先后随着孩子们一同散开。
“还有这么多的店空着？”
张麒停住脚步，转过头，仔细地打量空着的店铺。从他目前所在的角度能看到的所有店面之中，只有一家店铺已经开业，还有一家店铺正在装修。而且，这两家店铺全都位于一楼。其他所有店面全都处于闲置状态。二楼的通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
“对啊，”方博抬起手，指向距离他们三人相对较近的几家店铺，“这条商业街刚建好不久。入驻的商家也还不多。不过，岳锋说过，这里距离八中和十四中都很近。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里还是很有潜力的。”
张麒嘴角一歪，随即稳稳地点头，跟在方博身后，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白宏远仍然面无表情，步伐还显得机械而僵硬，像是一台依靠输入指令而行动的机器人。
三人很快走到商业街的中部，也就是道路两侧的二层有楼体连接的拐角处。走到拐角处之后，三个人同时看向自己的目的地，也就是刚刚装修好不久的卡牌游戏店铺。
店铺之内已经人声鼎沸。成熟或者稚嫩的嗓音混杂在一起，涌入三个青年男人的耳中。黑白相间的“阴阳缝隙”四个大字悬挂在店门的顶端。
从外面看，店铺内部的装修风格完全是简约风格。除张贴在两侧墙面上的海报以及悬挂在正对店门的墙面上的几幅手绘的画之外，店铺一层之中只有桌子、椅子、柜子之类的必需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几个早已来到店里的青年男人已经自动分成好几对，在靠近玻璃墙的几张圆桌上摆好成套的卡牌，捉对厮杀；几个身穿不同样式的校服的中学男生则围在正对店门的柜台前方，齐刷刷地伸出脖子，把脑袋在柜台前方聚拢，像是在一同围观什么。岳锋站在一张圆桌旁边，正在给两个身穿蓝色校服的男生讲解什么；谭楷则站在柜台后方，双眼看向围在自己面前的学生们，双手不停地从柜台上的大纸箱里取出一个个封面精美的纸盒，把不同的纸盒分发给不同的客人。
“哎哟，不是吧？”
方博露出惊讶的表情，瞪大眼睛，张开嘴巴，伸出双手，挥动手指，一一指向已经在店铺内部落座的客人们。
“人还不少啊？”
“还有一批小朋友？”张麒忍不住抬起手，指向两个坐在玻璃墙边缘的男生佩戴在胸前的校徽，“刚放学就过来啦？”
白宏远也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舒缓几分。他的目光直接穿过店铺一楼外部的空间，落到通往内部的那一扇门的表情。门是虚掩着的，朝向店门的一侧悬挂着一幅卷轴，卷轴上画着一个身穿拖地长裙的女人。女人身上的长裙表面绣着用五种不同颜色的线绣成的“东”、“西”、“南”、“北”、“中”五个大字。
“欢迎光临。”
完成一系列讲解之后，岳锋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向并肩走进店门的三个老同学。他似乎完全不感到意外，只是轻描淡写地向正对着柜台的一排长桌子上面的空座位挥手。这一排长桌子是他用原本摆放在棋牌室里的几张方桌拼起来的。目前，只有两个玩家坐在距离店门最远的两个座位上打牌。
“请随便坐。”
白宏远直接走到一个空座位前方，拉开椅子，坐下。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却没有立刻去看手机，而是盯住一尘不染的白色墙面。张麒则走向靠着玻璃窗的一张圆桌，低下头，看向两个玩家摆放在桌面上的卡牌。两个玩家似乎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新的旁观者，只是自顾自地对战，不仅不抬头，连眼皮都不眨。
“吴臻他们还没到？”
方博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抬起头，看向位于悬挂在柜台后方的墙壁上的木制架子，再看向摆放在长桌对面的一排木制柜子。他能够看出，其中的两个木制柜子是岳锋把原本摆放在棋牌室里的大柜子拆卸之后再重新改装而成的。木材虽然已经比较旧，两个重新改装好的柜子却都被打磨、擦拭得光洁如新，看上去丝毫不影响使用。不同样式的、未开封的纸盒按照种类摆放在柜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架子上面的，则是几个体积相对较小的卡本。这几个卡本也和他在岳锋房间里看到的那几个小型卡本的样式很相像。
“他们还没下班。”
岳锋转过身，把原本摆放在柜台一侧的一个木架子转动一下，让摆放在木架子上方的白板转向围在柜台附近的客人们。
“他说，如果一切顺利，他今天应该能带四个同事过来。加上你们三个，刚好可以凑两桌麻将，把里屋坐满。”
“哈哈哈！”
方博忍不住大笑几声，随即转过身，看向悬挂着画轴的里屋房门。张麒也忍不住笑起来。
“收费标准都写在牌子上。等到要走的时候，来柜台付款就行。”
岳锋再次伸出手，指向木架子上方的白板，用手指敲击白板的表面，再用指尖点击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像是在给自己的几位老同学讲解。
张麒和白宏远同时低下头，看向密密麻麻的收费标准和折扣标准。两名玩家先后转过头，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
“方哥！”谭楷打开柜台一侧的遮挡板，从扎堆的中学生们身后绕出来，用双臂举起自己手中的四个纸盒，向方博挥舞双手，“给你准备好的新手预组包都在这里！一共四包，对吧？”
“嗯。”
方博稳稳地点头，站起身来，接过谭楷递给自己的四个纸盒，把它们在桌上摆成一排，随即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手机，用手机扫谭楷端起来的塑料牌上的二维码付款。
“卡盒和卡套呢？”
“也在这儿！也在这儿！”
谭楷当即把自己刚刚拿起来的塑料牌重新放回到柜台前方，重新回到柜台后面，从柜台的另外一侧拿起一个塑料盒和两个巴掌大的塑料包装袋。他张开双手，把两个中学生刚刚撕开的大量塑料包装单的残渣扔进自己脚边的垃圾桶里，随即把塑料盒和塑料包装袋一同递给方博。两个塑料包装袋的厚度不同。较厚的包装袋里装的是一整套内层卡套，较薄的包装袋里装的则是透明的外层卡套。
“好嘞。多谢。”
方博微笑着点头，从谭楷手中接过塑料盒和塑料包装单，把它们摆放到桌子的另外一侧。他坐回到椅子上，拆开摆放在最左侧的纸盒。摆放在纸盒里的，是两个不同制式的塑料包，其中一个较大，另外一个较小。夹杂在两个塑料包中间的，是一张折叠成长方形的塑料纸。他把两个塑料包从纸盒中取出来，将它们平摊在桌上，随即把大塑料包撕开。岳锋及时地从圆桌旁边走过来，把另外一个空着的垃圾桶递到方博脚边。
方博把撕开的大塑料包扔进垃圾桶里，随即把原本放在大塑料包中的卡牌一一取出来，把它们按照人物卡、策略卡、装备卡和环境卡分别归类，再把它们分别摆放成四排。最珍贵、数量和种类也相对最少的天卡摆放在左侧，其次是尊卡、特卡，再到最多也最普通的平卡。把第一个大塑料包里面的卡牌全部整理好之后，他又撕开第二个塑料包，并把和第一个卡包几乎一模一样的卡牌抽出来，把它们分别摆放到一模一样的位置。
张麒和白宏远同时转过头，紧盯住方博摆放到桌面上的卡牌。这一种卡包中的人物卡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昆虫，有蚂蚁，有苍蝇，有蚊子，有蚯蚓，还有蜘蛛。每一张人物卡的背景都是相同配色的地穴或者洞窟，看起来阴森森的。最珍贵的那张天卡上面的巨型蜘蛛和包装盒表面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黑、绿、白三色的巨型蜘蛛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血红色的口腔和惨白色的獠牙，粗壮的八条腿表面泛起寒光。其他三种卡牌的主题也大都和地穴或者洞窟有关。策略卡的卡图大多是不同种类的昆虫战斗或者捕食的画面，装备卡大多是昆虫身体表面的器官或者洞窟中的各种矿物，环境卡则全都是地穴中的画面。
“这位哥哥，你是要玩虫族吗？”
一个身穿校服的中学生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向方博，低下头，看向桌上的卡片，露出带有几分兴奋的表情，脸上的大片雀斑和一颗黑痣随着嘴角的抽动而晃动。
“对啊。”
方博迅速地把四个卡盒中的大塑料包里的卡牌全部整理好，并把四个小塑料包和四张长方形塑料纸在桌角堆放好。他抬起头，看向雀斑男生，伸出手指，指向卡图经过立体化处理的巨型蜘蛛。
“我准备玩地宫。地宫这个系列挺对我的胃口。”
“那就太好啦！”长有雀斑和黑痣的男生高兴地抬起双手，连拍两下手，“我也准备玩虫族！不过，我要玩的是蝶谷！”
张麒当即转过身，抬起头，看向悬挂在自己身后的墙面上的那一幅画。画中是一个仙子，身体是人形，背后却长着一双五彩斑斓的蝴蝶翅翼。整幅画的背景也是一座幽静的山谷，无数蝴蝶徜徉于青草与碧水之间。他连续眨眼，像是突然间联想到什么。
“几位哥哥，银枪老板好像说过，你们几个都和他是同学，对吗？”另外一个中学男生歪过脑袋，看向正在解答另外两个中学生玩家的疑问的岳锋，随即又看向三个青年男人。
白宏远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张麒也转过头，看向几个中学男生的脸。
“我在《阴阳斗》里面的官方昵称叫‘白马银枪’，他叫‘笔墨丹青’。”
岳锋挥手示意两个买完东西的男生到空着的座位上面就坐，随即把脑袋转回来。他立即明白自己的两个老同学的疑问，一手指向自己，一手指向谭楷，用最简单的方式解答疑问，再把手搭在坐在圆桌一侧的青年玩家的肩膀上。
“这个家伙叫‘帅得想毁容’。”
“哈哈哈哈哈！”
被岳锋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玩家们同时哄堂大笑。正在打牌的几个青年玩家一边拍桌子、一边胡乱挥手。围在柜台前面的中学生们则笑得前仰后合，要么搂住自己身边的同伴的肩膀，要么捂住自己的胸口或者肚子。
“喂！怎么着？本大人不帅吗？”
留着一撮小胡子的青年玩家昂起脑袋，用下巴对准正在捧腹大笑的中学生们，还用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晃动乱蓬蓬的头发。
“吁——”坐在圆桌周围的几个青年玩家同时发出响亮的嘘声。
“去！”
岳锋也露出带有几分鄙视的坏笑，一边向“帅得想毁容”摆手，一边向谭楷招手。
“小谭，你先给几个还不熟悉规则的新人讲一讲规则，还有《阴阳斗》的官方设定！”
“好嘞！”
谭楷当即抬起双手，举起一本比他的手掌大一些的《阴阳斗》规则手册，向岳锋点头，随即大踏步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向仍然围在柜台前方的几个中学生招手。几个中学生当即乖巧地跟在谭楷身后，走向另外一排空着的桌子。另外几个中学生玩家则先后找其他的位置坐好。
“哎呀？”
岳锋突然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抬起头，转向店门，站直身体，面向突然出现在店门口的男人。
“来啦，杜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