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破晓，夜雨过后，山里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灰白又昏暗的世界，一眼望不到边……倒是依稀可以看到，在青山区的山脚下拉起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
凌晨4点，张典被一阵电话吵醒，再也没有睡意……
他披着大衣，双手插兜，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看着院墙外不远处的青山，烟雾缭绕，白茫茫的世界，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又深深地呼了出来，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昨日，青山区的“白骨案”一经报道，就轰动了整个江城市！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甚至想要来采访这里的村民，还有办案的警察……这些都被张典回绝了！不为别的，只为给留在这里的老人们一份清净，也为了他自己给村长老大哥一家的承诺，一定要解决这些事情！所幸他们以后也没有再来……
虞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领导的意见是让张典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拿下江城市！甚至还有一些知情的前辈，亲自致电，给予了张典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目前，江城的上层领导还一直处于风平浪静的状态，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张典很是奇怪！最怕的就是，你在明处，而敌人躲在暗处……
而今天清晨，张典接到了自己的大徒弟徐子易的电话，说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即使他在电话里刻意保持着冷静，但慌张的情绪还是被张典听了出来……
他自己何尝不急呢？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在这个非常时期，越是着急，越要冷静下来……
按徐子易的说法，昨天人就已经失踪了，并且已经失踪16个小时了。监控显示，谷雨在昨天凌晨的时候，避开巡警，一个人偷偷从军区大院的后门翻了出去。山上没有监控，再次追踪到谷雨是在山下某一段公路上，监控一直跟着这辆车，显示她最后到了江氏集团……
江氏？为什么？张典反复看着邮件里徐子易发来的视频，只见，画面中，谷雨最后跟着江秦颂走了……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谷雨的调查资料里显示江秦颂在追求小雨，莫非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小雨不顾军中纪律，也要偷偷跑出来见江秦颂？
张典忽然笑出声来，看来自己的这个女儿很是挺顽皮，看她翻墙的功夫倒是利索得很，也很聪明，居然能从戒备森严的军营里偷偷跑出来……
谷雨的失踪绝非偶然，对于外界来说，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不起眼的小姑娘。就是连徐子易这样优秀的破案无数的警察都没能找到，而且江秦颂实力也算不小，利用各路人脉也没有找到……张典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小雨失踪，已经过去17个小时了……
凌晨五点，张典反复查看着徐子易发来的监控视频，突然，他发现了在谷雨最后消失的那一段监控视频的右下角有一辆车，躲在监控所在的旁边的大树底下，车牌号是江AXXXXXX，他记得，这是周明礼的车子！
张典沉默了一会，摸索着身上的手机，他没发现，自己粗糙的大手竟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快速拨号给徐子易，“马上搜查我的办公室有没有监听器！”。
挂断电话，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他知道，很有可能自己女儿已经被曝光了！他猛地回头，竟然看见窗户外面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是文雅！
然后，他看着她推门走了进来，张典清了清嗓子，正了身子，走到桌边，悄然把电脑合上……温煦地对孩子说，“小雅早上好！”
“您起得真早！”小雅笑了一声，慢慢坐在门口一进门的床上，望着窗户外面的白雾，眯起了眼睛，“您要走了吧？”
张典给小雅倒了一杯热水，听见声音，抬头发现这个孩子正用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小小年纪，竟会这种眼神，倒是让张典感到轻微不适，他温和地把水杯给她递了过去，“是，去办一点事情……但是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答应你爸爸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文雅扯了扯嘴角，她觉得眼前这个老男人倒是挺有责任感的，轻笑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放平嘴角，抬起圆圆的眸子看着张典，“叔叔……我……是想跟你说说……我家的事……”
“嗯？”张典倒是一愣，没想到这孩子一大早过来，原来是想跟他唠家常，但是他也不反感，可以聊一聊，他愿意做一个好的听众。
她在张典狐疑的目光下，慢慢跟他说到，“我……其实……一直有一件事情，没办法面对我的养父母……我是个孤儿，我……”她挠了挠头发，又烦躁地别起耳旁的碎发，“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叔叔都会听的！”张典看出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纠结与自责，他鼓励着她，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细心安抚她。
轻柔的安抚让小雅渐渐红了眼眶，“叔叔……我是不是会坐牢啊？”
“瞎说！出了什么事情就坐牢！这几个字是容易说的吗？”张典皱了眉头，轻声训斥。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没有他在身边，遇到难题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无助，他叹了口气，心酸了……
“你能看得出来吧？我父母关系很好吧？我被我养父母领养之后，他们对我很好，很爱我……像亲生父母一样……其实我很幸福了……”张典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眼里泛着柔光，她的温柔像是能够感染别人一样，连他也跟着欣慰，“但是舅舅不喜欢我……我知道……是因为我自己……我杀了母亲的孩子……”
张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愧疚又痛苦的孩子，他想引导着她一步步说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前，我们这里，每年都会有人从别的地方来，来山上打兔子……那个叔叔经常来我们家……每一年都会来……我父亲身为村长，人很好，会招待他，母亲会给他做饭……但是，我不怎么喜欢他……”她说着，慢慢低下了头，眼眶通红，鼻尖发热，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张典保持着沉默，他在等着她……她忽然抬头看着窗外，扯了扯嘴角，“他总是会对我的母亲做一些过分的举动……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回到家，近到院子里，喊了几声‘妈’，没人回答……后来，走近屋子跟前，隔着窗户，看到……看到他们两个人脱了裤子在床边……他把我母亲压在了身下……”
像是身体里的一股神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挑断了一样，不仅割断了希望，还刺痛了她的心脏……小雅感到头又疼了起来，她用右手扶住了她的头，似是在给自己一点支撑……“他们发现了我……我母亲也看见了我……她骂了那个男人一句……后来，我跑出了门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后来，那个男人出来了，我仇视着他，他心虚地带着他的东西跑了，再也没来过……”
“我跑回屋子里，她正在看电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生气地拔掉电视机的线，凶狠地看着她，疯狂地打她骂她，她的衣服也被我撕烂了……她也不还手……”眼泪终于掉了出来，像断了线一样，悲伤的泉涌没有终点，也没有尽头……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叹息一声，“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一直都不跟她说话……我不知道这么面对她……也不想面对我的父亲……”
“那是快过年了吧……那天下了雪……我偶然间看到她的孕检单……三个月了……我恨她，她欺骗了父亲，也欺骗了我！我生气地质问她，她不回答……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我在她擦玻璃的时候……把她推了下去……”
小雅的思绪飘回很多年前的冬天，她记得，那天漫天飞雪，母亲去镇上给她买了一件新羽绒服，她知道这件衣服很贵很贵，她不舍得母亲花这么多钱，可是她虽然心里心疼，但是却不想说……她在母亲出去后，反复地摸着它，像珍宝一样……快过年了，父亲正在安排村子里年底的各项事宜，经常早出晚归……她看着母亲每天一个人进进出出地，张罗着家里的里里外外，实在是很辛苦……或许，她该给母亲道个歉……又是新的一年，让过去不开心的都忘了吧！
她准备去父母的房间里找一张大纸，画一幅画送给母亲。可是她却在桌子上发现了母亲的包里的孕检报告，她骗了自己！她拿着单子，冲出房间，准备去质问她！当时，母亲正在院子里擦着屋外的玻璃，她看见小雅向她跑去，笑了一声，“小雅，给妈妈递上来一块抹布，小心点，下雪了，地滑！”母亲站在梯子上，半天没有等到小雅。她一低头，看见小雅手里攥着她的孕检报告，她瞪大了双眼，皱着眉头，听着女儿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地怒吼，“你为什么要骗我！”小雅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推了一下梯子，伴随着梯子和脸盆掉落的乒乓声，还有母亲掉下来的一声重重的闷哼……后来，她看到母亲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眼里充满了绝望，火红的鲜血浸染了月台上的白雪，血水蔓延到小雅的脚边……脸盆里的污水也打翻了，污水和鲜血混在一起，立马把覆盖月台的一蹭厚厚的白被子掀了起来……
母亲痛苦的一声惊呼，闭上了双眼……湿气笼罩了她的双眼，她慢慢挣不开了，失声仰天痛哭，歇斯底里……远在几条街之外的父亲闻声赶到医院……肚子里的小弟弟，没了……
小雅空洞地坐在窗边，叹了口气，低下头，泪又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我……很差劲……我对不起他们……如果没有我……他们是不是会好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