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二十九年十月一日,马荣仁正式开始处理日常政务,进入监国的角色,马康远则退居幕后。
十月一日,马荣仁下令:
军国重事仍请晋公、太尉马康远裁夺。
贤惠王后国丧期一年内,如有不敬者,从重从严治罪。
这两道命令,第一是惯例,第二是重申,都是场规。
同时马荣仁让重臣在自己正式即位前称呼自己为监国或者司徒。
同日,马荣仁还下令要建造一座金寿塔,塔中供奉纯金佛像一尊,另有贤惠王后张铭静生前所用之物及遗留之物。如碗筷、手镯、项链、戒指、耳环、笔墨纸张,还有晚年掉落的头发等。为此,要耗费黄金约一万两。如此巨额的花费,遭到了左右相等人的一致反对,认为太过于奢靡,也有违贤惠往后节俭的遗令。
袁宪明说:“监国仁孝,社稷万民之福,然贤惠王后葬礼已然破费二十万贯,如今再造金寿塔,又要耗费金银两万两,实属巨额。不久就要发行会钞,各项费用仍在筹措,请监国思之。”
除了袁宪明之外,公族府令、司空马康武,太保马康岩也都劝诫马荣仁不宜如此太过靡费。马康岩说:“监国仁孝,贤惠王后九泉之下必将感念。然而耗费巨资建造有诸多不便,一则时间较长,二则人员众多,不免有人偷工减料,三来难免有人借机偷盗,这样耗时日久且让外人俗体亵渎贤惠王后生前御物。以臣之见,不妨将贤惠王后生前各种遗物统一分类收藏,加以金银包装,然后供奉太庙。这样花费也就是三千多两。这样以来可以表达晋公、监国之仁孝,二来可以节省费用。监国意下如何啊。”
马康岩的话非常巧妙,但实际上是不同意的,可是马荣仁觉得很中听,也很有道理,最后同意按照马康岩的意思办理,由袁宪明、徐存升具体实施。
十一月十日,杜振明因病请求辞去中书左相之职。马荣仁慰留,杜振明执意请辞,马荣仁以杜振明乃元勋之后,不便做主为由,请示晋公马康远。马康远的意思是让杜振明告假。
十一月二十五日,马荣仁下令:
杜振明年高德劭,功勋卓著,赏假三月,晋少保。袁宪明以右相代行左相职权,遇事仍与杜振明商议。
从文永二十九年八月开始,马康远、马荣仁就与众臣查验了制作出来的会钞样,以及制定的章程,同意批量印发,交付各地,在文永三十年即开始发行,三年为第一期,总计一百万贯。准备金三十万贯,府库出二十万,其余由四大商号出资。其中海宁通五万,其余五万三家平摊。
到十一月底,因为杜振明的告假,很明显杜振明即将卸任,袁宪明将升任左相,但右相为谁,尚不确定。马荣仁希望以自己喜欢信任的张肃璟或者徐存升为右相,但是田志明则提出了不同意见。
田志明:“以臣来看,右相还是王洽林为宜。”
马荣仁:“为什么,他处处与晋公和我唱反调,与你对着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什么让他做。”
田志明:“正因为如此啊。袁宪明虽然为人日趋保守,但毕竟资历要深于众人。另外让他为右相,一可以显示监国的宽宏,让他感激。另外让他出任右相,礼部他就得卸任。况且他已经老了,许多事上心有余力不足,而且他的态度从今年发行会钞上已经能看出来有所软化了。”
马荣仁:“有道理。”
文永三十年正月一日,马荣仁率重臣觐见晋公马康远,同时这一天新的会钞正式发行。由晋公马康远亲手下令签发,监国马荣仁副署。中书左相杜振明、右相袁宪明,参知政事兼户部官徐存升等也都列名其后。新的会钞,也最终定名为海山会钞。
三月底,马荣仁以马康远的名义下令:
杜振明以少保衔致仕,封清远侯爵;
中书右相袁宪明升任左相;
参知政事兼礼部官王洽林为右相;
学务司使裴文玄出任参知政事兼礼部官;
学务司副使杜运晖代理学务司使;
赵佳威任参知政事,免去兵部官;
王光仪代理兵部官;
谢怀旭正式出任刑部官。
四月十五日,马荣仁再次对军队进行了突然调整:
杜运晖实授学务司使
签书枢密院事谢怀宁升枢密副使;
主管殿前军公事苏景旭同知枢密院事;
羊祖侃主管侍卫亲军右军公事;
马振威主管殿前军公事;
刑部次官赵鸿启任主管侍卫亲军左军公事;
枢密都承旨苏景升任兵部次官;
突然之间,中书六部枢密格局发生了变化:
中书左相:袁宪明,中书右相:王洽林
监修公国史:袁宪明
枢密使:韦俊骞
枢密副使:谢怀宁
签书枢密院事:苏景旭
参知政事:田志明、徐存升、张肃璟、赵佳威
六部官:户部官徐存升(兼)、吏部官张肃璟(兼)、
兵部官王光仪、刑部官谢怀宁、
工部官田志明(兼)、礼部官裴文玄
刑部次官:赵鸿启
御史中丞:张泽昌
易物司使:苏景睿,副使:姜鉴鼎、李临铭
学务司使:杜运晖
主管殿前司公事:马振威
主管侍卫亲军左军公事:杜余隆
主管侍卫亲军右军公事:羊祖侃
主管侍卫亲军后军公事:韦玄明
这次的变动基本上都是马荣仁独自决断,并没有征求马康远的意见。只是事后禀报了马康远,马康远也并没有反对。主管南方军务多年的杜余隆调任右军,而以有过南方经验的韦玄明出任主管后军公事。韦玄明是水师出身,也可以看成是水军在南方中的重要性。羊祖侃则调任右军,马振威主管了实力最强的殿前军。谢怀宁出任刑部则只是完成了最后的手续,这是早就定下的。新的成员之中,四大家族之人只有张泽昌,杜运晖。袁谢大族成为最大的实权派,可见马荣仁对袁谢两家的器重。
六月初,马荣仁让中书省、礼部拟定对马文慧、马宪永、马海晋的庙号。
晋公国不是朝代,但是马荣仁却要按朝代的方法做一些事。对于这些事,有人肯定是反对的,不过这都是些虚事,却有实际意义。马康远也并不反对,内心实际上还不排除是高兴的。
六月底,中书省、礼部拟定了庙号。马文慧庙号为高祖,马宪永为世祖,马海晋为英宗。对于马文慧、马宪永的庙号拟定,马康远、马荣仁及众大臣都无意见,尤其是马文慧的。马宪永为世祖,开始有些异议,不过按照庙号的解释,世祖一般作为新时代开创者或者承上启下人物的特定庙号,大抵上他们都不是建立者,但却开创了新时代。马宪永的确不是开创者,开创者是马文慧,但是马宪永手上,晋公国的确开创了不一样的时代,初步成为了海中盛国的局面,获得了狄国的正式受封,成为行省,是一个新的时代。因此按此理解的话,为世祖也是可以说得通的。而关于马海晋的庙号,最为让人头疼。虽然马海晋并未正式接任晋公的职位,但毕竟是实际的统治者。开始有人建议为孝宗,但是马海晋违背父母之命强行称王,不可为孝。可是如果上一个不太好的尊号,也说不过去,况且他毕竟是马宪永嫡子,马康远之父。马荣仁继承的也是马海晋一系,最后选择了英宗。
七月,马荣仁让户部报告了库储情况,对范希纯的见识和记忆十分欣赏。他之前就对范希纯颇有印象,而且很有好感。如今范希纯对户部的家底烂熟于心,几乎是一个活账本,非常的高兴。同时范希纯还提出了一个办法。
范希纯:“臣建议户部派员对各地的仓储进行检验抽查。历代都有此法,一可确保是否足额,另外可以查验地方官之能力,而且在原有定制抽检之外,再派可靠之人秘密抽检,双方核对无误之后,方可告成。”
马荣仁很欣赏这个建议,七月二十日,下令由户部、吏部、御史台三衙门联合对各地仓储进行抽检,范希纯率人择日启程。为了给年轻的范希纯加重权威声望,下令范希纯加从三品通奉大夫衔,领督办盐铁酒茶事务。派侍卫二十人跟随,马振雄随侍左右。
在给范希纯的任命下达后,马荣仁当夜回到自己宫中,和妻子张海雅说及了此事。张海雅明显可以看出丈夫励精图治之心。
张海雅:“你看来是急于有一番建树啊。”
马荣仁:“那是自然,我希望能将晋公国建设的比父亲更好。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时间有限啊。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亲往各地。”
张海雅:“你刚当上监国,还得顾全父母,而且朝中都是老臣,不能一下子就太锋芒毕露了。”
马荣仁:“你有什么办法啊。”
张海雅:“不如效法高祖之策,也派亲信子女悄悄外出暗访。”
马荣仁:“可以,不过谁可信任呢。你能否代我而行呢。”
张海雅:“臣妾出去目标太大了,必然会走漏消息。”
马荣仁:“也是,那派俊嘉、田进浩为一路;怡凝、杰青为一路。人员由他们自己挑,此事严格保密。”
张海雅:“我觉得可以。”
马荣仁:“这两路,一路在海山洲,一路在南方。”
七月二十三日,马荣仁、张海雅将马俊嘉、马怡凝二人找来。
马荣仁:“你们一个是我的长子,一个是长女,如今也都不小了,该替父母和祖父母分忧了。”
马俊嘉:“儿臣听父亲驱驰。”
马怡凝:“愿听父亲之命。”
马荣仁:“好,那就长话短说,你们两人各带一些人,外出体察民情。一个人在海山洲境内,一个去南方,你们自己选择吧。”
马俊嘉:“儿愿去南方,南方是以后建设重点。”
马怡凝:“还是女儿去吧,大哥是长子,不可轻易外出的。女儿愿意去。”
马俊嘉:“小妹,南方虽有发展但还是荒蛮之地,你一个女孩儿,还是让大哥去吧。”
马怡凝:“大哥,还是我去吧。我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完成晋国长公主、高祖母贤惠王后想去南方看一看的愿望。高祖母在世的时候,一直有想去南方看看的愿望。如今她们两位老人家都去世了,我们作为晚辈应该去实现她们的愿望。”
马荣仁:“难得你有这片孝心,你高祖母要是还活着一定很高兴。那这次就满足你的愿望。不过你个女孩子,我们还是不放心,让你荣光叔叔的儿子俊乾弟和你一起去,他曾去过南方,相对比较熟悉。”
马怡凝:“谢父亲。”
马荣仁:“那俊嘉,你此次就在海山洲,以后再去南方。”
马俊嘉:“臣谨遵父命。”
马荣仁:“你们两个一南一北,俊嘉一路由马振雄率人随侍,怡凝一路由振虎随侍。你们带的人也不要太多,每人有五个左右即可,他们带的侍卫军人也不宜太多。在正月前一定要返回。”
马俊嘉、马怡凝:“遵命。”
结束了与父母的谈话后,马俊嘉和马怡凝就开始挑选和自己出行的人选。马俊嘉选择了张泽昌之子张运青、田志明之子田进浩,还有韦俊骞的女儿韦婕婷。韦婕婷是韦俊骞的长女,文永五年出生。马怡凝一路,她除了按照父亲的要求,带马俊乾之外,还有崔智刚的孙子崔昆宇,裴文玄的儿子裴泽林,裴泽林是文永三年出生。裴泽林的妻子则是韦俊骞的二女儿韦婕芬,文永六年出生。两人是在文永三十二年完婚。
而马振虎、马振锋则紧急从殿前军选拔了精干的人员共百余人。其中各抽五到十人随扈,另外由人率领几十人再尾随保护。
马怡凝的行程路线比较固定,肯定是从思岭南下经三屿县然后入卡延河口进入铭英州,再入永晋府。而马俊嘉的路线则选择性很多。
马俊嘉希望从怀远北上入宁阳府,然后再南下通南,经宁安府返回怀远府。而张运青、田进浩希望先南下宁安府,然后入通远进宁阳府后返回怀远府。韦婕婷也同意这个方案,马俊嘉最后决定按此进行。
范希纯一行七月二十五日从怀远府出发,首选之地的宁阳府。
马俊嘉一行七月二十八日出发,南下宁安府。
马怡凝一行七月二十八日出发,经宁安府南下。
范希纯一行是官方差遣,一路自然是浩浩荡荡。抵达宁阳府时候是八月二日。来到宁阳府之后,宁阳府知府何有谦拜见了范希纯,何有谦要比范希纯资格老,还是张轩达最信任的人之一,如今见到这个才三十六岁,小自己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犹如钦差大臣,内心的感觉可想而知。不过何有谦老于世故,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何有谦:“下官何有谦拜见范大人。”
范希纯:“何大人请起,范某是晚辈,不敢当此重礼。”
何有谦:“范大人虽年轻,但后生可畏啊,以后前程似锦啊。”
范希纯:“官场复杂,还得大人多提点啊。”
何有谦:“不敢不敢。”
初次见面,仅仅几句话,两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何有谦觉得范希纯虽然年轻,但并不气盛,很懂得官场的规矩和排资论辈的传统。
次日,范希纯开始抽检宁阳府的府库。抽检一直从八月初持续到了八月底。经过抽检,范希纯发现宁阳府的府库收支与账簿一致,与上报户部的收支和储存是一致的。四柱清册(旧管、新收、开出、留存)也都做的很完整。不过有一部分约五万石的粮食并不在库存之内。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范希纯不得不认真核对,并找来了何有谦询问。
何有谦:“这部分粮食确实不在宁阳府的府库,而在文宁宫的库存之中,不过账计入了宁阳府。因为我同时兼任文宁宫留守,故而知晓。”
范希纯:“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去看看了,你看这可否啊。”
何有谦:“当然可以了,大人是上差,理当如此。”
随后,范希纯前往了文宁宫,查验了库存。在文宁宫确实有这五万石的粮食,而且全是上好粮食。
范希纯:“为什么这些粮食要放在文宁宫呢。”
何有谦:“文宁宫是最后新建的一座宫殿。昔日世祖建此宫时,有深虑。为使内廷不耗费朝廷库存,故而在宫内单独储存粮食。然而又怕宗室知晓,四处乱借,不得不将走账程序放在了府衙里。所以说这些粮食名义上说宁阳府的,实际上不如说是内廷的。”
范希纯:“原来如此啊。”
何有谦:“此事只有历任知府知晓,因为按例,知府兼任内宫留守。”
在宁阳府的抽检是比较顺利的,何有谦极为配合。
何有谦在范希纯本来要走的时候,对范希纯说:“范大人,有一笔财源,就在宁阳府,但是地方一直无力,不知大人肯否去看看。”
范希纯:“你说。”
何有谦摒退左右后,对范希纯说:“那就是昌宁州的矿。”
范希纯:“你继续说。”
何有谦:“昌宁州是海山洲为数不多有矿的州县。昌宁州,想必大人知晓,以前是东兴、东林两地,后将昌宁州侨置于此地。后来这里发现了金矿、铜矿,虽然不多,但也是有一些的。晋公当年为了昌宁的繁荣,加上那时候刚侨置昌宁不久,就允许地方开采。而长期开采此地的是薛敏峰家族。该家族是当年从武国流亡过来的,后来大部分被安置到昌宁。”
范希纯:“他是官还是商。”
何有谦:“是商,在昌宁和宁阳府也有些产业,而且颇有影响。另外他家与王、袁两家也有不错的交情。在薛敏峰和其子薛泽宇开矿时候,尚能奉公守法,然而自六年前薛泽宇去世,其子薛维刚继任后,则日益骄横。仗着世代开采之能,另外与王袁两家的关系,对地方颇为不敬,俨然独立一体。”
范希纯:“那为何不制止和上报。”
何有谦:“当地顾及他家与王袁两家的关系,另外还指望着他家那些赋税呢。另外,昔日昌宁知州苏景升就曾想打压薛家,然而因为苏家与袁谢也有交情,苏景升后也不得不作罢。而今日昌宁知州薛允明更是薛维刚之同宗,就更加......”
范希纯:“那你何不早说。”
何有谦:“下官也不怕您说什么。开始我也不想说,因为您毕竟也是袁相的女婿。后来见大人公正严明,就冒险一试,反正我也年近花甲了。大不了不干这个官了。”
范希纯一听,觉得此事看来还比较麻烦。对此事,他如果不知道还好说,可如今知道了不能不查,但是如果查,就会牵扯到豪门,而且已经指定会牵扯到右相王洽林,甚至是自己的岳父。
范希纯思考过后,对何有谦说:“何大人,我还要赴其余的地方去抽检,是不能总在宁阳府浪费时间的。再说我只是兼任督办盐铁茶酒,这金和铜,不在范畴啊。对了,刚才您说,薛家在州府还有其他的生意,是吧。”
何有谦:“是,有当铺、茶叶店等。”
范希纯:“何大人,做生意要奉公守法。既然他采矿您不好弄,那别的呢。”
范希纯边说,边喝茶,而话没有说完,似有深意。
何有谦:“大人的意思是,打草惊蛇。”
范希纯随即悄悄和何有谦说了几句,意思是让何有谦先不要动薛家采矿的生意和事情,对其余的事情可以彻查,然后顺藤摸瓜。
何有谦:“明白了。”
范希纯:“久闻昌宁是个好地方,我岳父岳母知我此行来到宁阳府,故而希望我代他们回家乡看看,您看,明日我去一趟昌宁州,您陪我一起可否,另外我也想见见那里的士绅显赫。”
何有谦:“大人放心,我明白。”
九月十日,范希纯、何有谦来到昌宁州,由何有谦出面宴请了昌宁州的士绅显赫,薛维刚当然也在其列。还有王洽林的侄子王勋腾。而薛泽宇的第二位妻子就是王勋腾的妹妹。
宴会上自然是虚情假意,推杯换盏。王、薛等家也对范希纯是十分恭敬。范希纯则说:我是袁相的女婿,各位又都是岳父在家乡的旧交,说来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宴会过后,范希纯秘密派了几个精干的人留在了昌宁州和宁阳府,重点是打听薛家的生意和违法乱纪之事。让他们只查问不生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让他们等自己回来后再说。
九月十一日,范希纯从昌宁州出发,经东林县前往通远州。在东林,范希纯突袭了东林官仓,遭到了守卫的阻挠,即使范希纯出示了自己的身份,守卫也将信将疑,然后派人禀报了知县沈弘康。沈弘康赶到后,这才进入了官仓,随后去了府库,一一查验,并无差错。范希纯对沈弘康的印象不错,攀谈后,得知二人年龄相仿,范希纯比沈弘康只小两岁,其精明果敢令范希纯很是欣赏。同时,范希纯也询问了沈弘康关于昌宁州的情况。沈弘康没有明确回答,但是他有一句话,让范希纯很有印象。沈弘康说:“两地的官吏有这样一句话,宁在昌宁做吏,也不在东林做官。”意思就是说,昌宁因为有矿,官吏在昌宁的油水和前程要比东林强多了。
九月二十三日,范希纯从东林出发,南下通远州。十月初抵达了通远州。通远州是海山洲最穷的地方之一,虽然经过多少年经营,商号也在此做买卖,但是每年还得靠宁安府来接济一部分物资。不过在这里,在这个会钞的发行地,他发觉了会钞给通远州带来的好处。在通远州,知州曹子振盛情接待了范希纯,曹子振说,是范大人力主在通远州发行会钞,给通远州带来了实惠和方便,因此要敬谢范大人。范希纯谦虚且小心地说:“岂敢,我们都是为晋公、监国办事,是晋公、监国为民着想,我们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在通远州的抽检也算是顺利的。
从通远州出来后,范希纯没有去思岭县,而是西向经过大山突袭到了远南县。远南县地处内陆,交通道路条件险恶。而且远南也因为太过平静,长年被朝廷忽视了。在十月三十日抵达并突袭远南府库和官府的过程中,守卫十分松懈。范希纯十分不满,而远南知县高定容(文永十八年上任)匆忙赶到,跪倒在地,连连请罪。范希纯倒是没有对高定容进行什么太严厉的训斥,随后查验了官仓府库,这里的问题最重。虽然远南是穷地方,可以说是海山洲最穷的地方,但朝廷每年拨付远南的并不少。但是这些大多被地方官贪污挪用了。经查账,仅这三年里,就有约八万贯、十二万石的粮食不翼而飞。而这种现象主要是从文永二十年开始的,时间长达十年。总计贪污挪用倒卖了钱二十三万贯,粮食三十五万石,木材数万根。高定容对此难辞其咎。
范希纯随即下令随行的吏部、御史台人员将高定容革职下狱,县令等人也被全部拿下问话。以随行的八品秘书郎赵鼎林代理远南知县。
范希纯将远南知县革职下狱,县令等十余人全部下狱问话,此事很快惊动了宁安府知府兼宁安宫留守的于旭然。十一月八日,于旭然赶紧来到了远南县见过范希纯。向范希纯请罪。
于旭然:“臣管辖之内有如此贪渎之事,下官有罪。”
范希纯:“于大人请起,您是一地知府,又是于太师之孙,还是康雄公子的女婿,与当今监国是同辈,是皇亲国戚,我哪儿能担得起啊。”
于旭然在范希纯一般好言相劝后总算是起来了。
范希纯知道于旭然的特殊背景,对他十分恭敬客气。况且于旭然是去年才接任宁安府知府的,而高定容在远南已经为官十二年了。
范希纯:“于大人,您看这事儿如何呢。”
于旭然:“但凭大人处置。”
范希纯:“于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您去年刚上任,至今不过一年半,说实话与您没有多少关系。况且宁安府地域广大,这里豪强宗室林立,不好干,况且远南又是穷县,十分复杂,换谁做都很难,但是高定容这样胡作非为实在是找死。”
于旭然:“大人的意思是......”
范希纯:“与于大人无多少关系,那就是与上一任有关了。”
于旭然:“可上一任知府是崔智刚,崔锦贤之子,已故太师马海宁的女婿啊。”
范希纯:“事情就麻烦在这里了。崔大人虽然已经致仕,可毕竟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其影响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万一高定容竹筒倒豆子,肯定会牵扯到崔大人,甚至是还有别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于旭然:“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范希纯:“高定容,让他招,一定要让他说,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于旭然:“明白了。”
之后,众人对高定容是软硬兼施。高定容最终招供,从文永二十二年开始,他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先后贪污挪用和受贿三十八万贯,大多已挥霍一空。而从文永二十五年开始,向宁安府各级官员送礼总计二十多万。但高定容一直没有说给崔智刚直接送过礼,这让于旭然、范希纯终于安下了心。因为没有崔智刚的直接证据,这样高定容的命或许就可以保住了,不然,范希纯、于旭然就不得不要杀了他。
十一月底,范希纯、于旭然返回宁安府。对宁安府的抽检还得按部就班的进行。宁安府依然是海山洲晋公国最富庶的地方,宁安府的府库有黄金六万两,黄金五万多两,白银一百三十万两,铜钱二百七十万贯,粮食一百八十万石,布匹三十九万余。可以说宁安府的府库存储占据晋公国至少三分之一还多。而宁安宫还库存有大量物资,有金银二十万两,铜钱三十多万,粮食十余万。这些都属于公族府的库存。
于旭然说:“宁安府府库充裕,这确实又与崔智刚大人有很大关系。崔大人任上十余年,给宁安府积累下了巨额的财富。听下面的人说,崔大人任上,宁安府库存比以前翻了几乎近两倍。”
其实于旭然、范希纯还有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在宁安府还有一座宁安库,这属于晋公直辖三大内库之一,物资也有一半约在宁安府附近的宁安库。这三大内库是马文慧时代草创,马宪永时代发展成型。但是这三大内库在马康远执政后,没有马康远或马康岩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和取用,即便马荣仁现在已经是监国了,也并不知道这些。范希礼也并不知道这些,何况是于旭然了。
在宁安府的这些时间里,范希纯还着重询问了昌宁州的一些情况。于旭然也竟然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于旭然:“我曾经做过东兴知县,昌宁州本身也就是以东兴县为主而来的地方。我在东兴做知县时候,崔大人是宁阳府知府,何有谦是同知。他升任知府后,我是同知。不瞒大人说,我曾经也希望做昌宁的知州。”
范希纯:“我听沈弘康说,宁做昌宁的吏,不做东林的官,有这话吧。”
于旭然:“我也听说过。说实在的,如果东兴不是有昔日李家和晋公公产等,连东兴县也不如昌宁州啊。昌宁州自发现了矿后,确实是不一般啊。不然我为何想去那里啊。”
范希纯:“那您能说下那里的事儿吗,就您知道的而言。”
于旭然:“估计简单的和一般的,何大人都和你说了。不然你不会问我这些,但是说实话,昌宁州不单单是矿,当然主要是矿,问题还有的。我听说苏景升在昌宁的时候就想以武力强行压制,但是薛家和王家,还有袁家有不一般的关系,加上那里的人地域保护意识很强,不好办。其实听说在谢怀旭任知州时,也曾想动薛家,但那时候薛家还比较听话,也就作罢了。”
范希纯:“多谢于大人直言相告,此事重大,非我们能决断。不过此事,大人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了。”
于旭然:“我明白。”
十二月初,范希纯启程返回怀远府,十二月十日,返回向马荣仁做了报告。范希纯说:“宁阳府、宁安府、通远州基本成绩不错,尤其宁阳府的四柱清册账目十分清晰明了,何有谦是个干吏。东林的沈弘康沉稳果断。在宁安府,最大的问题的远南县,知县高定容十余年贪赃枉法,数额巨大,总计有二十多万,已经全部交代,已经关在了刑部大牢。”
马荣仁:“这样的人,十余年如此胆大妄为,就没人管吗。崔智刚当年做了十年知府,就完全不知情吗。”
范希纯:“高定容交代的供状中,确实与崔大人没有关系。另外崔大人在宁安府十年,宁安府库存储翻了近两倍,即便有问题,也是功大于过的,况且崔大人和崔家......”
范希纯没有再说下去了,马荣仁也明白,说:“是啊,崔家不同于他家,父子祖孙三代为相,崔智刚如果不是晋公有意压着,加上他当年一些问题,至少也是副相了。”
范希纯:“臣此行,据何有谦报告,最大的问题不在府库问题,而是昌宁州的问题。”
马荣仁:“昌宁州怎么了,好好说说。”
范希纯:“昌宁州的问题主要是矿,薛家在昌宁州的权势非同一般,薛家的产业也遍及昌宁州和宁阳府。昔日谢怀旭执政昌宁州时候,就有过想动的打算,没有动。苏景升在昌宁州任知州时候,也曾经想武力压制,但碍于薛家与王袁两家关系,加上自己也与袁谢有关,被迫也放弃了。而自张轩达、何有谦以来,尤其是何有谦以来,薛家更是甚嚣尘上。薛家如今开矿的是薛敏峰之孙薛维刚,外表文静,但内里不好说了。另外,臣询问过东林的沈弘康以及以前在东兴的于旭然,向他们侧面了解了那里的事,他们虽然说的很平淡,但臣估计问题不小。臣在走的时候已经派人在昌宁、宁阳留下,秘密调查那里的情况。”
马荣仁:“有点儿意思啊,一个薛家,看来影响不小啊。你有什么打算。”
范希纯:“臣建议将薛家连根拔起,昌宁州的采矿不应该再特殊化,应该如同盐铁茶酒官卖一样。但是要连根将薛家拔起,问题会很难。另外于旭然说,那里的人地域保护意识较强。”
马荣仁:“在海山洲晋公国,还没有哪家人能大的过王法,何况一个区区的薛家。”
范希纯:“此事是否上报晋公。”
马荣仁:“这我会看着办的,你休息几天后,再去昌宁和宁阳府,我让王元珣和你一起去,另外让主管殿前司的马振威也和你一起去,带上两千殿前军,许你节制宁阳府境内所有人马。如果不从,彻底剿灭。当然尽量要平稳解决,带兵只是以防万一。”
范希纯:“臣感谢监国信任,但是臣觉得臣毕竟年轻,况且刚去了再回去,容易引起警觉,目标太大,臣建议由枢密副使谢怀宁领衔。”
马荣仁:“你的考虑不无道理,这样,你先去。我让俊嘉也去。他也是不久前刚回来,你先回去等我的命令。”
范希纯:“臣遵命。”
范希纯走后,马荣仁将马俊嘉找来。话说马俊嘉、马怡凝兄妹本来在七月二十八日已经出发了,但是刚走了没半个月,因为王语蓉生病了,想见这个长孙,马荣仁不得已将兄妹二人召回,马俊嘉兄妹就被迫放弃了此次任务。如今王语蓉的病情已经好转,马荣仁觉得这是锻炼马俊嘉的一个好机会。
马荣仁:“孩子,现在有件事,得让你也跑一趟。”
马俊嘉:“父亲吩咐。”
马荣仁:“范希纯回来了,昌宁的问题是主要的。具体你和范希纯商量。但是我想了想,你们两个都不能领衔。这样让谢怀宁领衔,苏景升为副,你和范希纯协助。我再让王元珣、马振威带两千禁军和侍卫追随,务必把昌宁的事情弄清楚,必要时候你们看着办。不过你们要记住,具体事情你们办,但一定要尊重谢怀宁、苏景升,听他们的意见,你们对那里人生地不熟,而他们很了解那里。”
马俊嘉:“儿臣明白了。”
十二月十一日,马荣仁将谢怀宁、苏景升、马俊嘉、范希纯四人找来,对他们说:“你们明天出发,去昌宁,暗查那里的采矿事宜。怀宁领衔,景升副之,俊嘉、希纯协助。”
谢怀宁等:“臣等遵旨。”
谢怀宁、苏景升都不敢问究竟是何事,不过他们已经估计到了。
当夜,谢怀宁邀苏景升前往家中,商量此事。
谢怀宁:“妹夫啊,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苏景升:“很明白,薛家做到头儿了。他家的事儿发了,不是有人举报就是被发现了,也许两者并发。”
谢怀宁:“我自来到海山洲后,就没在昌宁做过官,你在那里做过知州,那儿的水到底如何啊。”
苏景升:“不会直接牵扯到苏谢两家,与袁家应该也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王家就难说了。此外,如果牵扯到王家,王家与袁苏谢三家又有多少就又不清楚了,另外薛家与其他家族是否也有瓜葛,也就不清楚了。”
谢怀宁:“监国让长公子和希纯也去,很明显,是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办,我们就看他们怎么办。”
十二月十二日,谢怀宁等四人及王元珣、马振威等启程,两千禁军以便装身份跟随,保持一天的路程。
十二月二十日,谢怀宁等来到宁阳府。范希纯、马俊嘉商议后让王元珣、马振威到宁阳府各地及昌宁州再具体打听薛家及昌宁州的有关事宜。
宁阳府知府何有谦接待了谢怀宁等人。
何有谦:“何某今年能在年前接待公子和诸位大人,不甚荣幸啊。”
马俊嘉:“何大人客气了,看来我们今年要在你这里过年了。”
何有谦:“那是下官的荣幸啊。”
谢怀宁:“叨扰何大人,不要见怪啊。”
何有谦:“诸位大人客气了。”
范希纯:“今年我已经第二次叨扰何兄了,何兄别介意啊,公务在身不得已啊。”
何有谦:“范大人客气了。”
谢怀宁:“何大人,我们此来的真实目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何有谦:“知道了,下官已经收到中书省的密令了,但凭公子和大人们差遣,下官全力配合。”
谢怀宁:“何兄,上次我走的时候您已经开始调查他的生意如何啊。”
何有谦:“经过臣的调查,薛家在昌宁州和宁阳府总计有当铺三家,最大的叫昌敏当铺,资本三万贯。另外有两家茶叶庄、一家布匹店,宁阳府有一家酒楼,叫敏泽楼。在昌宁还有三千亩田地,宁阳府各地的田地有约两千亩,为他家耕种的佃农有六千多人。而昌宁北部的矿藏,据臣调查所知,他在此雇工有五千多人。每年估计可开采金银上千斤,铜两万多斤,铁十余万斤。但是每年缴纳的赋税只有不到约一千贯。”
苏景升:“看来这几年薛家又新添了不少产业啊。”
马俊嘉:“这薛家在昌宁、宁阳府还真是大户啊。”
何有谦:“公子所言不错,薛家确实算是大户。”
范希纯:“有无具体违法的证据啊。”
何有谦:“臣先从他的当铺入手,昌敏当铺在开业时候没有办凭照,臣本想以此入手,但是薛维刚很快就补办了下来,并自动认罚,交了三千贯。认罪态度极好,这就让人很难办了。另外从他的茶叶庄和田庄也找来了几个人,但他们都不敢说,后来终于开口了,但他们都是佃农,也只知道几个管事的,涉及不到太高的层级。薛家后来又主动交出几个人顶罪了。而酒楼方面,本来已经找到几个知道事儿的,可不久竟然被暗杀了。总之是一切都不顺利啊。”
苏景升:“很明显,州府里有薛家的人。”
何有谦:“这确实不无可能啊。”
谢怀宁:“好了,今天也不早了,过几天还是小年,不几日就是春节,年前我们也歇一歇,然后好好办差。”
宴席后,谢怀宁等人密议此事。
谢怀宁:“这件事看来很不好办,十分的复杂,昌宁州和宁阳府的人看来不可靠,得调外地的人。”
马俊嘉:“舅父所言有理。”
马俊嘉的妻子是袁宪明之女袁淑敏,袁淑敏称谢怀宁为舅父,马俊嘉自然也跟着叫舅父。
苏景升:“不错,让禁军一些人进入他的矿中,应该能找到些证据的。”
谢怀宁:“可以。”
马俊嘉:“王将军、马将军,此事有劳两位了。”
王元珣、马振威:“末将明白。”
范希纯:“臣觉得可以调东林的沈弘康来,或者由他也派人进入昌宁调查。”
谢怀宁:“可以,让马将军派人去一趟。”
马俊嘉:“我倒是觉得今年过年我们不如去昌宁走一趟,在昌宁州过如何啊。”
苏景升:“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打草惊蛇了。希纯几个月前去昌宁,打草惊蛇实际上已经被看穿了。”
马俊嘉:“算了,年前先不做准备,我们去东林县,去宁林别墅住如何啊。”
谢怀宁:“公子,那是世祖所创,我们不能去的。不过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或许有帮助。”
马俊嘉:“哪里。”
谢怀宁:“去你叔父马荣辉那里,他在东兴、东林经营有年,应该知道不少事情的。”
苏景升:“有道理。”
马俊嘉:“嗯,听舅父安排。”
次日,谢怀宁等前往东兴县东部马荣辉的庄园,二十五日抵达。
虽说马俊嘉是马荣辉的侄子,但是马荣辉毕竟经营着晋公的大半田产,庄园的守卫也是十分严密的。即便是马俊嘉要进去也费了些事儿。马荣辉见马俊嘉还有谢怀宁等这些人到来,感到意外,但也不算意外。
马俊嘉见到马荣辉后就行礼,谢怀宁等一齐行礼。
马荣辉连忙扶起来并还礼。
马俊嘉:“叔父,小侄冒昧打扰,叔父不要见怪啊。”
马荣辉:“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不须多礼,来,坐坐。”
马荣辉的说话也有些像马海宁的风格。但是他说的也对。马俊嘉是马荣辉的侄子,马俊嘉的妻子是谢怀宁的外甥女,苏景升又是谢怀宁的妹夫,范希纯的妻子也是是谢怀宁的外甥女。所以说实在亲戚也是很对的。
马俊嘉等人在这里一直住到正月初五。过年也在这里过了。马荣辉给他们准备的饭食也是非常丰盛的,虽不似宫廷,但颇有乡间风味。马荣辉指着火锅和羊肉说:“你们知道吗,这羊肉和火锅的做法及用料,都是当年董梦棠所留下来的。”
众人都不知董梦棠为何人,马俊嘉说:“谁,没听过啊。”
马荣辉:“我之前也没听过。我是听祖父说过的。董梦棠当年是名厨,父亲祖籍为并州母亲祖籍为冀州。一家世代为厨,她是家中独女,因而也学得了一手好厨艺。女子为厨是十分罕见的,但因为其厨艺高超,天下罕见啊。祖父的岳父是李绍邦,这你们知道。李绍邦的二哥李绍晏发现了董梦棠,后来派李绍菱带着厨子进献给了高祖。有一年圣祖的贤惠王后外出,过年在李绍邦家中居住,就是吃的这些,贤惠王后也非常喜欢。”
众人听后再尝了尝,觉得确实羊肉和用料都非常不一般。马荣辉说:“这些羊有一小部分是本地产的,但大多数是从安心园那里产的,那里产的羊味道接近于北方。”
马俊嘉:“叔父知道不少趣事啊。”
马荣辉:“都是祖父和父亲跟我说的,祖父跟随圣祖王后很久,故而知道许多生活趣事。”
谢怀宁:“您居住此地很长时间,这里毗邻昌宁,昌宁的事儿您应该也知道不少吧。”
马荣辉:“原来你们是为了昌宁的事儿而来啊。”
马俊嘉:“不瞒叔父,父亲让我来,就是为了昌宁的事情。”
马荣辉:“昌宁的事情很复杂啊。昌宁从飞扬岛侨置以来已经有二十五年了,景升,你做过知州,该知道的比我多啊。”
苏景升:“公子言重了,我是做过知州,但时间有限,可远不如您一直在这里知道的多啊。”
马荣辉:“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有空我再慢慢说。”
马荣辉不说,众人也不能逼着他说。
正月初五,马俊嘉等人要走的时候,马荣辉对他们说:“我是做买卖的人,不参与政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句话,生意人知道的东西往往很多。你们去宁阳府找那些大商号去吧。”
这句话无疑是点醒了众人。范希纯尤为敏锐,他的弟弟就是做生意的。他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既然薛家家大业大,就必须要与商号打交道,而与商号打交道的必定知道不少内幕,不会是一般人。
正月初十,谢怀宁等人返回宁阳府后,当晚立即秘密召见了宁阳府海义通的大掌柜孙鸿运。他是马荣辉曾经最得力的助手,不然当年海义通在宁阳府开业时候,选大掌柜就选择了他。而海山会钞发行后,宁阳府的海山会钞业务和汇兑业务,他又控制了接近一半,其能力之强是非同一般的。
孙鸿运见到四人后,立即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孙鸿运:“小民孙鸿运见过诸位大人。”
没等这四人说,孙鸿运又接着说:“荣辉公子已经来信告知我你们的来意了,小民已经知道了。”随即还让他们看了马荣辉写给他的信,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马荣辉早有安排。然后,孙鸿运又要回了信,并烧了,因为这也是马荣辉的交代。
谢怀宁:“孙掌柜,既然公子有了交代,您不妨直说吧。”
孙鸿运:“薛家在薛敏峰父子时代,还是比较守规矩的。主要是从薛维刚手上开始张扬跋扈的。海义通在宁阳府开办以来,与薛家打交道就不少。因为海义通的信誉好,货物有保证。薛家很愿意与海义通打交道,但是他并不知道海义通的真正背景。今年,薛家通过海义通及其他商号向外贩卖私盐总计十余万斤,私茶二十万斤。其中主要是走私贩卖给了武国。另外薛家还拐卖人口,偷税逃税。据小民所知,薛维刚家族家产总计已经有上百万,但各种偷税至少也有十余万。另外薛家在采矿地带还利用开采出来的铁私自铸造兵器。此外,有一次薛家的管家与我喝酒时候,他说薛维刚说过对四圣不敬的话。薛维刚和同宗的薛允明还密谋过想在矿区地带设州县,以此来维持对此的长期霸主占。”
范希纯:“孙掌柜,这些您有证据和证人吗。”
孙鸿运:“走私和逃税这方面有,但是私自铸造兵器和说过不敬的话,这并没有,除非抓到证人。”
谢怀宁:“孙掌柜,你把证据带来了吗。”
孙鸿运:“带来了,请大人过目。”
孙鸿运随即将这些交给了谢怀宁等人。
马俊嘉:“孙掌柜,辛苦了。这段时间免不了要打扰您,另外为了您的安全,您就先和我们在一起住吧。”
孙鸿运:“小民领命。”
孙鸿运所提供的证据使得此案迎来了重大的转机。按照孙鸿运所提供的,谢怀宁、苏景升安排范希纯、马俊嘉顺藤摸瓜抓到了薛家几个经常往来昌宁州与宁阳府的重要管事人员。这些人也全部交代了,与孙鸿运所提供的证据对上了号。其中一位名叫孙红庭的更是供出了薛家在昌宁州北部的矿区确实私铸兵器,他亲眼见到过,有长枪、弓弩,约上千件。还通过走私获得了约百匹良马。
到二月底,薛家违律的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但是要想彻底把薛家连根拔起,还得需要更大的罪名,最大的罪名莫过于对四圣的不敬。苏景升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建议让何有谦将这些事情慢慢的捅出去,这样一些与薛家关系不和的人也许就会举报,就能收集到他谋逆的罪证了。谢怀宁、范希纯、马俊嘉深以为然,派何有谦去办理此事。
三月初,何有谦将薛家违律的事实及消息慢慢地派人放风出去,传到了宁阳府所辖州县。果然如苏景升所料,从三月中旬开始,举报薛家的各种事实和消息统统报向了何有谦那里。到四月底,谢怀宁已经掌握了薛家足够的违律事实,包括薛维刚与其子薛索隆、王洽林的侄子王迅腾,昌宁州豪强秦旺、潘玮节等人大不敬的言论。另外昌宁知州薛允明和其弟弟薛允凌也参与其中,证据已经非常确凿了。而在举报的人中,有薛家的对头李家、柳家。尤其是兴北知县李学烈掌握了薛家许多铁证,秘密报告给了何有谦以及马俊嘉。柳家、李家举报这并不意外,还有王迅腾的儿子王裕珣、王裕成、王裕华三人因不满父亲的所作所为,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给抖了出来。下来就可以彻底剪除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谢怀宁以枢密副使的身份调派沈弘康率宁阳府都统制的兵马从东部进入昌宁州境内,另外王元珣、马振威的侍卫人员和殿前军也已经昌宁州驻防了。同时马俊嘉、范希纯也调派驻守宁阳府西部的禁军向昌宁州西部集结。总计向昌宁州集结的兵马已经有近万人之众了。
五月初,谢怀宁等人与何有谦前往昌宁州,首先就将薛允明和其子拿下,并派衙役包围了其家。薛允明见状,大吃一惊,跪地求饶并大喊冤枉。然而在范希纯、何有谦拿出他参与到薛维刚大不敬的证据之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薛允明被抓的消息,薛维刚父子很快也知道了。薛维刚知道事发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矿区和自己的宅院内发动家丁进行顽抗,人员总计也有三千多人,而且不少是死硬亡命徒。
此时,大军已经向昌宁州北部矿区和在附近的薛家大宅开进了。谢怀宁、苏景升、范希纯、马俊嘉、何有谦等都抵达了矿区。马俊嘉、何有谦力主强攻。谢怀宁则不愿意强攻,力主围困,重点先解决薛家宅院。
薛家的宅院占地五十多亩,内有家丁侍从上千人,还有长枪弓弩,良马百匹也尽在其中。谢怀宁下令派兵将其团团围住,同时让苏景升派人向里面渗透,说只要里面的人愿意归降,就可以在昌宁州获得薛家的土地,以后照章纳税即可。
劝降到五月中旬的时候,取得了成效。薛家宅院庄园内有先后五百多家丁佃农都想方设法逃了出来。不过薛维刚父子为了阻止逃亡,也杀了几十人,然而投诚之势不能阻。
五月二十五日,谢怀宁下令趁夜进攻薛家宅院庄园。在部分家丁佃农的带路下,军队很快进入薛家内部核心地带,将薛维刚父子全部缉拿。而薛家所敛的巨额财富全部封存。而薛家宅院,谢怀宁、苏景升和马俊嘉思索后,决定付之一炬。
就在薛家庄园被攻破的同时,薛家所经营的矿区地带也发生了溃逃的现象,这些溃逃的人全部被军队拦住,押往军营扣留。
五月二十六日,谢怀宁下令将薛维刚父子押往宁阳府审讯。
从六月一日开始,谢怀宁等对薛维刚父子进行了审讯,在铁证和大刑之下,薛维刚父子彻底交代了。自他掌管矿区后,大肆强买强土地,拐卖隐匿人口,走私盐茶,并行贿昌宁州和宁阳府知府、知州以下各级官员上百人。王洽林的侄子王迅腾,昌宁州豪强秦旺、潘玮节等都参与其中。但是薛维刚拒绝承认有大不敬的言论,可是在证人面前,他理屈词穷了。
就在审讯的同时,也对薛家的产业进行了总清算。根据前面的供述以及薛维刚的最后交代,薛维刚经营的产业远超何有谦的调查。薛维刚在昌宁州实际拥有土地远不止三千亩,是七千亩,其余四千亩是以王迅腾的名义买下的。另外在宁阳府各地土地有总计一万余亩。在东林又另有土地一千余亩,还有林场、茶田共三千余亩。宁阳府及昌宁州各地的店铺有当铺五家、茶庄六家、酒楼三家、布匹店三家。
六月二十日,对薛维刚父子和王迅腾的审讯基本了解。下来就是如何处置了。薛维刚父子肯定要被杀,王迅腾按理也可以杀,但考虑到他毕竟是王洽林的侄子,谁也不敢轻易判决。
六月底,谢怀宁派范希纯、马俊嘉返回怀远府请示马康远、马荣仁。
七月六日,范希纯、马俊嘉返回到怀远府,向马荣仁及左右相袁宪明、王洽林报告了薛家谋逆大不敬违律等事。
其实此事,袁宪明、王洽林也已经有所知晓了。王洽林知道这个侄子平素骄横跋扈,与薛家来往密切,但是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下跪道:“臣治家无方,侄子犯下如此大罪,请监国处置。”
范希纯:“王迅腾罪大恶极,不过其三个儿子举报有功,对破案起到了重要作用。”
马荣仁:“王相,你这三个侄孙品行如何。”
王洽林:“这三个孩子品行确实比其父强,尤其长子王裕珣今年只有二十一岁,文永九年出生,因为恼怒其父言行,常被其父殴打。其次子和小子则对其父阳奉阴违,内心也不满。”
马荣仁:“他说的是真的吗?”
范希纯:“所言基本无差。”
马荣仁:“你怎么看呢?”
马荣仁问马俊嘉。
马俊嘉:“此事牵扯不小,还是请祖父晋公裁决吧。但是薛家必须严惩。”
袁宪明此时说了一句:“公子所言有理。”
马荣仁:“薛维刚父子及那些豪强、贪官污吏全部处斩。薛家佃农全部释放,分取薛家在昌宁的土地。薛家在昌宁和宁阳府的店铺交四大商号收购。薛家在宁阳府各地的田产让原有百姓继续耕种分取。薛家管理的矿山收归官有,林场和茶田仍由原有人员耕种,照章纳税。在东林的田产及一切资产交马荣辉处理纳入公族府。薛家及谋逆大不敬人员,全部灭族。王迅腾关押,等候发落。王迅腾三子著即带回怀远府交王洽林。”
范希纯、马俊嘉:“臣等遵命。”
王洽林:“谢监国法外开恩。”
马荣仁的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家族的命运。在场之人无不震撼。马荣仁对薛家的灭族行动,也让在场之人内心无不胆寒。这开创了晋公国一百三十多年历史上第一次。
当夜,马荣仁就王洽林侄子的问题请示马康远。
马康远听到后,感慨了一声,说:“王洽林很特殊,虽然人保守,不过品学兼优。他的侄子是他的侄子,他是他。另外你不是说他侄子的儿子有功吗,留下他的命吧。”
马荣仁:“儿子明白了。”
次日,马荣仁下令:王迅腾夫妻一家流放兰翁岛,家产充公。
七月十五日,范希纯、马俊嘉又返回了宁阳府,传达了马荣仁的命令。
七月二十日,谢怀宁奉命将薛维刚、薛索隆父子及昌宁州豪强秦旺、潘玮节及昌宁州、宁阳府大小涉案贪官污吏如白灵山、张峰、胡世冲等十数人全部处斩。秦旺、潘玮节和犯案人员的财产全部充公,田土分配众人。其家属全部流放兰翁岛。薛维刚、薛索隆、秦旺、潘玮节和薛维刚同宗的薛允明、薛敞、薛允浩、薛允凌全部诛杀。薛家的族人也几乎全部诛杀殆尽。总计此次薛家被诛杀的人员总计五百多人。而其余涉案人员被杀者也有六十人,流放的上千人。
经此一案,曾经在昌宁和宁阳府显赫一时的薛家被彻底连根拔起。柳家、李家对薛家的族灭是十分高兴的,这几年因为薛维刚的过于猖狂,他们两家也受到了影响,但是此案之后,薛家已经成为了历史。柳家、李家依然存在,但是他们也由此感到了害怕。
薛家被族灭后,谢怀宁上奏以东林知县沈弘康出任昌宁州知州。兴北知县李学烈因为举报有功破格升任宁阳府同知。柳家最年轻的一代人柳义文(文永三年出生,柳瑞安之孙)也因为举报有功接替李学烈出任兴北知县,时年二十七岁,东林县令李守望接替沈弘康出任东林知县。
薛家族灭后,其产业也就自然会遭到瓜分。东林的田产、茶田、林场实际上已经纳入晋公家族产业之内。昌宁州和宁阳府的薛家田产则因为官府命令,地上的佃农全部解放为自耕农,得到了农民的欢迎。矿产则收归官有。下来就是其在昌宁州和宁阳府各地的生意了。当铺五家、茶庄六家、酒楼三家、布匹店三家。总计有十七家。为了瓜分这些产业,绍海康、安瑞和、盛华祥、海义通四家在四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上了。李学康、吕文昆、范希礼、孙鸿运从五月开始就已经准备实施兼并计划。但是矛盾也不小。到八月初,最后瓜分完毕。薛家的十七家产业中,最赚钱的是当铺,尤其是昌敏当铺,此家一家能顶其余两家。四家都想拿下,但却各不相让,一度引发争执。经宁阳府知府何有谦的调和,最后是昌敏当铺归四家之中相对最弱安瑞和。其余四家当铺则是绍海康、盛华祥各一家,海义通两家。布匹店三家,海义通退出,由绍海康、安瑞和、盛华祥三家瓜分。六家茶庄则是,海义通两家,绍海康两家、盛华祥一家、安瑞和一家。
这次的瓜分行动,安瑞和获得了最赚钱的昌敏当铺,实力得到了提升。其余三家都获得了一定的增长。但是因为海义通强大的公族府背景,即便不获得这些产业,依然是最强大的。而安瑞和因为获得了昌敏当铺,其实力与绍海康、安瑞和得以基本扯平。而对于盛华祥而言,通过此次对薛家的瓜分,他并没有取得仅次于海义通的第二地位,他的实力只是比绍海康、安瑞和略强一些。而真正的赢家实际还是海义通,他的实力依然是第一。海义通在此次瓜分中虽然略作让步,但是他力求维持平衡,不使三大商号中的任何一家产生绝对的优势,以此来确保自己的绝对优势地位。
文永三十一年下半年在结束了对薛家的清算后。马荣仁命范希纯着手整顿盐铁茶和矿产税收。范希纯在马荣仁的支持下,以强力手段将盐铁茶和金银铜矿全部收回官有。其中金银铜铁矿全部归官府派人经营,任何商人不得插手其中。而盐茶酒则是官府监督办理,尤其是盐茶两项。重新拟定了章程。新的盐茶法废除官府垄断收购的制度,改为通过控制专卖凭证——盐引和茶引,实现专卖控制。盐茶农登记在册,商人贩卖,须向官府领取盐茶引,盐茶引上明确规定盐和茶叶的购处、购量和销处、销期,应纳税收,沿途的纳税情况。通过盐引和茶引,盐茶农和商人受到严格监控,从生产到销售的全过程都置于官府控制之下。同时,这一政策给予园户和商人一定的生产经营自主权,能够调动积极性。
文永三十年、三十一年对薛家的打压行动,让马荣仁初步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这位看似不苟言笑的人,通过对薛家的灭族行动,赢得了传统世家大族的支持。也让大族见证了其狠辣的一面。而对薛家的瓜分财产行动,又让公族府的财富进一步扩充。而盐铁茶酒及矿产的改革,既增加了官府和朝廷的税收,同时也能够控制商人,但也能够调动其生产积极性,取一举多得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