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看着白郡司蹲下,伸手在熟睡少年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没有得到反应后,也显露了些担忧神色。
“多久了?”他神色郑重道。
白沐雪道:“半个时辰多了。”
白郡司幽幽站起了身,目光藏着几分悠远的回忆。
回忆中他所知的,只有两种妖术能左右人的梦境,一为梦魔的梦术,二为摄魂术,便是他的旧友,树孤公所炼的妖术。
看来,失踪之事极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许是分别多年,自己早已不认识这位旧友了,何曾想过他竟是如此为非作歹之徒,如今更是欺压到他的儿女身上,实在难忍!
雪妖看见他悲愤的眼神,不由随之猜忌起来,方才那鬼面人有意不攻,莫非是认识之人?
只是当下没有时间让他们深究此人,当务之急是要将这几个孩子唤醒。
“你可有办法?”雪妖催促道。
白郡司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我是不知道这摄魂术到底施展到什么境界了,从这几个孩子的模样看来,有些麻烦。”
“爹爹,能不能干扰他们的梦呢,在梦中将他们叫醒?”白沐雪悄声问了一句。
白郡司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只是口中颇为无奈:“兴许可行,只是如何干扰?”
她低眉琢磨着,几人当中数她兄长面色较为平静,许是入梦不深,从他身上下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不敢再拖延时间,她当即蹲下身附在白斯寒耳边唤了几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亮,所有人都凑了过来,仔细注视白斯寒的表情变化。
就连白郡司也不由得跟着叫了一声‘臭小子’,说来也怪,任凭白沐雪如何呼喊也不动声色的梦魇之人,就因一声‘臭小子’面上居然起了变化。
“爹爹,你继续继续叫他!”沐雪激动的使劲拍打白郡司的胳膊。
白郡司倒是一脸匪夷所思,谁能想到这小子在意的竟是他这个当爹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不疾不徐又喊了一声,果真瞧见紧闭的唇角徒然一抖,一滴汗从紧皱的眉头坠下,擦过唇瓣有些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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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白郡司的模样仍是狂傲的,手中所执的弯刀无需出鞘,便已将少年击溃在地,二人之间是箭弩拔张的阵势。
“起来。”他呵斥。
少年应声爬了起来,见父亲手中没有丝毫分寸,心里憋紧的火气叫他失了冷静,从小到大似乎都不曾珍视过他这个儿子!
白斯寒箭步一跨冲上前去,挽出几道刀光后,直逼白郡司而去。而白郡司只是闪身并未去接这一刀,瞄准他不稳的步伐一个扫腿,少年又摔到地上。
他不能输,定要将这老家伙打败,否则誓死不接云牙山!
白斯寒铁了心要斗出个结果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虽然处于下风但一刻也不曾停歇。
眼前的白郡司始终一张淡漠笑容,似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招招对应自如,根本没有全力为之,这让白斯寒愈加发了狠,攻势也逐渐勇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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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快醒醒,醒醒醒醒……”白郡司像是应付任务似的,不断在他耳边重复这一个字。
要说整个云牙山谁了解白斯寒最为透彻,当属自家妹子了,她知晓兄长从来不满父亲对他的施威,早已是怀‘恨’在心。
梦里对他的声音有反应,显然梦中必定有父亲的存在。
她心中揣着主意趴在白郡司身边,语中带着些期许提议道:“要不爹爹你骂骂他,或者挖苦他,嘲笑他,讥讽几句也成。”
“……”
白沐雪的话让一旁的雪妖心生疑问,兄妹俩的感情一直都很融洽,怎么如今还落进下石?
见白郡司没有动作,反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有些着急地催道:“快呀,平时你不都很喜欢挑他不爱听的说嘛,怎么现在说不出口了?”
“雪儿啊,你哥哥怎么得罪你了……”白郡司苦笑道。
“没有呀,反正都没辙,试试看喽。”
白郡司环顾着身旁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照着闺女说的,在他耳边幽幽道了一句话:“你永远也赢不过你老爹我,死心吧臭小子。”
忽然,一阵风漫过众人,撩拨着地上的冰沙旋刮直起,清凉冰爽的触感拂面而过。
只闻得白斯寒喉中一声短促的闷哼,一个扫腿正好击中离他最近的白郡司腹上,又伴着一声哀嚎,老父亲不防,直接被他一脚踹得仰面躺下。
余下四人赶忙捂住嘴巴,就怕泄漏出来的笑声被他听了去。
所有人都避开不去看略显狼狈的白郡司,转而将视线锁在眼睫抖动的少年脸上。
此刻的白斯寒正睁着迷茫的双目,视线游走在面前的几张脸上。
少时,周围接二连三传来喃喃的呓语声,仔细听去还有蹭着沙地起身的响动。
沉睡中的那些人继白斯寒醒来后,也都开始转醒。
白沐雪四下张望,想去看那挂心之人是不是也安然无恙,所幸不花太多时间,便见狸吾一脸迷惑地看向她。
她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雀跃的脚步还没跨出去,一声干咳阻止了她奔去的动作。
白沐雪垂着脸蛋往身侧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威势的眼神。
白郡司起身拍拍一身的冰沙,伸手将闺女拉回身旁,眼角睨见少年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见父亲有些不乐意,只好乖巧地站在一边,胸前的发丝被她的手指不断绕着甩来甩去,也不敢多放目光在狸吾身上。
“少主,你没事了啊,你怎么醒的!”
旋龟咿咿呀呀的围着白斯寒身边打转,适时地打破这边的窘境。白郡司赶紧上前,手边也不忘拖拽着闺女。
“你这臭小子,做什么梦还敢对老子动手!”白郡司阴郁道。
白斯寒淡淡一笑:“梦到你被我踩在脚下了。”
“你!”
“好了好了,眼下大伙都没事了就好,赶紧先带孩子们离开这里。”雪妖扰进二人之间,推开一些距离,免得父子相争叫人看了笑话。
白斯寒没有什么心思和他拌嘴,兀自走到一旁查看周遭的情况,正好与狸吾梭巡的视线相撞,两人默契的不言其他,一同往方才斗乱之处走去。
重伤的鬼舜被诸犍藏匿于巨石后,水青和红叶也似刚从梦中苏醒,花绫临则因负伤正在休憩,至于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
“那老妖怪和木元都不见了。”狸吾的神色沉了几分。
头顶阴霾渐渐消散,银月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雪妖施术让整个沙漠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只是袭来的寒凉当真教人难抵。
不惧寒的少年丝毫没有感受到温度的变化,思绪还埋在那个奇怪的梦里。直到一声响亮的喷嚏捎过耳畔,他才看到红叶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抱着臂膀眼神耐人寻味。
“你怎么了?”白斯寒道。
红叶侧目,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往一处方向看。
花绫临。
“她呢?留着还是杀了?”从红叶的表情不难看出,她对花绫临是恨极了的,眼里涛涛的怒火都要殃及身旁二人。
白斯寒心中是不愿杀花绫临的,挟她做人质的时候他发现花绫临知道许多关键的内情,若是能让她为己所用,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可以说一句留她性命,可偏偏想要戏弄一番身旁的少年,于是带着调侃与之相视一看,戏谑道:“怎么样,你想她死吗?”
狸吾‘啧’了一声, 朝他翻了个白眼,似乎不打算接茬。
白斯寒张张嘴还没出声,又见红叶怼着自己打了个喷嚏,连鼻尖都已被冻红了。
“你很冷吗?”他歪头问道。
“你也不看看这些冰雪,还能问出这样的废话来。”红叶不满地瘪瘪嘴,嘀咕道。
白斯寒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脱下自己的衣袍披到红叶身上,红叶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倏地变得柔软起来。
复又别过脸不去看他,灵动的眼珠却不由自主地勾到眼角,偷偷瞧着他。
刺骨寒风,滴水成冰。
白沐雪生来怕冷,眼下虽披着母亲的外衫,但还是受不住寒气整个身体不住的颤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看不出一点血色。
狸吾远远看在眼里,自是十分心疼的,碍于她身旁站着白郡司才一直忍下冲动不去拥她。
他注意到先前给她裹上的黑色氅袄不见踪影,胸前大滩血迹扎得他眼睛发疼。
存着对她急切的担忧,踌躇的脚步终是走了过去。
“哟,小哥好久不见。”旋龟自来熟,一声招呼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狸吾脚边一顿,有些不耐地瞪了旋龟一眼,最后在白郡司诧异的目光下径直牵过沐雪的手。
“白当家,白夫人,能把她借我一下吗?”他温声笑问,谦逊的态度与方才的傲慢简直判若两人,就连沐雪都怔怔望他。
白郡司刚想驳回,却被雪妖强行捂住了口,随即她回之一笑:“去吧去吧。”
拉着小姑娘避开大伙的注目前,狸吾还微微颔首,真有几分儒雅风流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