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又开始进入一个满意的工作状态。恨天高踩在28层铺满瓷砖的落地窗办公室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思远为我打理的漂亮长卷发在我背后快活得跳跃,让我自信满满,信心十足。
异处的思远依旧在镜头前展示她的变幻莫测万种风情。
有一天,她给了我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她的照片,还有我各种各样不经意的瞬间。
“你还偷拍我呀?”
“怎么样,发现自己很美吧。”思远笑嘻嘻地说,“一点都不做作,比摆拍的还好看。”
她的脸上永远都是绽满鲜花。她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总是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她至始至终从未察觉这些。
有些事情不需要被提起,只要以它默认的方式存在就好。不是么?
“干嘛送我这个?”
“留作我们的纪念啊。”
我并没有想过她会离开我这个问题。我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我对从她嘴里说出的“我们的纪念”五个字并没有太在意。
三个月以后。
最近我发觉拨打思远的电话三番五次处于占线中。每天她回来似乎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窝在沙发上用双手不停地按着手机屏幕,有时也打电话。好几次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显得心不在焉,嘴角总是莫名得勾着笑。
女人特有的敏感。
我开始怀疑并且忐忑不安。
“你最近去哪了?为什么到家都很晚,甚至不回来?”
“额……加班。”
“加班拍摄?”
“额……对啊,最近新引进一个服装品牌,赶着上架。”
“可你不是外景的吗?晚上也能拍出效果?”
“我改内景了。”
对于她说得话,我一点也不相信。我总是有不祥之兆,弄得我心神不宁。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忍住,等她出门没多久,我便跟在了后面。
我看见一个穿着衬衫仔裤的高大男人搂着她,往她额头上留下一吻,然后为她打开车门,而她毫无防备地坐上了他的车。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脸上的肌肉开始颤抖,遏制不住的怒火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晚上,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着闷烟。并没有开灯。我需要在黑暗和烟雾缭绕中保持理性,找到一个又一个问题的答案,然后一一击破。
“有个人”就是指那个为她开车门的男人吗?
看那一副亲密的样子,难道认识很久了?
最近她嘴角莫名的笑意都是因为他吗?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难道我在她生命里什么也不是吗?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把恰好抽完的烟蒂狠狠掐进烟灰缸,又重新点了一根。
“你回来了?”
“啊——”思远按了墙壁开关,见到我时不免一阵惊讶,“吓我一跳!怎么不开灯呢?怎么又抽烟了?”
接连两个问题,但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
“一条巷子,狭小,幽远,深长,旁边墙壁上挂满青苔,地上慢慢渗出水。两个女子牵着手紧紧挨着一起走。你说,我们一起走过这里。我说,好。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天色暗沉,云层低压,随即来了一阵风。风停了,出现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朝着你一直走去。你也朝着他一直走去。
然后,你们就像事先约定好了的,牵着手一起消失在空气里,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我傻愣在原地,慌张地大叫,空留回音。”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呀。”
“那个男人是谁?”
“哪一个?”
“车上的那一个。吻你的那一个。”
“你怎么会知道?”
“我无意间看到了。”
“哦……他是我男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记不清多久了。”
“那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他就是故事里那个替女孩戴上草戒的男孩。”
“噢,是么?可真痴情。”
“是不是该替我高兴呀。”
“是该替你高兴的。但为什么这段日子你都不告诉我他来找你了?”
“我…只是想找到合适的时间。”
“合适的时间?现在不合适吗?”
“本想明晚告诉你的,他说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他怎么知道我?”
“我经常在他面前提起你。”
“是么?”
“哼嗯。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什么天大的事?”
“我准备这个月底搬走。”
“搬走?和他同住吗?”
“嗯。”
“难道我不足以引以为戒吗?”
“他和你的思远是不一样的。他对我很好,不会那样对我的。而且我们打算结婚了。”
“哈哈。结婚?”
“嗯。是的,结婚。”
“哈哈,恭喜你,终于要嫁人了。”
“是啊,我终于等到了女孩的结局。不过,真舍不得你。”
“你说过,梦都是相反的。”
“单真…”
“第一次这样叫我,难道因为愧疚么?”
“对不起。”
“呵呵。”我的笑声显得牵强和生硬,“你知道那天我许了一个什么愿么?”
“嗯?”
“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单真,对不起。”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我走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你现在就离开吧。”
我并没有表现出一副缱绻的模样。
“什么?”思远看出了端倪,“我希望我们不要变成这样。”
“你最终都要走得不是么,你最终都要离开我,抛弃我,和你的男人在一起不是么?现在和过几天有什么区别?快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开始绞痛。眼里迷蒙一片。为了仅有的自尊,我侧身把头撇向一旁,猛抽一口,不再看她,也让她看不清我。
思远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乖乖站着接受大人无厘头的审讯。
但眼角余光告诉我,她一直注视着我,就像在揣摩一件未知莫名暗藏奥秘的艺术品。
终于,她向房间走去,窸窸窣窣开始收拾东西。整个过程一直保持缄默。房间里一片死寂。
她提着拉杆箱从屋里出来,经过我身旁时,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我。
“珍重。”
说罢,就渐渐消失在大门口。
第二天晚上,我依旧在客厅的沙发抽着闷烟。好像现在除了这事,我无事可做。
茶几桌上的手机屏幕“嘀”的闪了一下,在临近暗掉的间隙,我看见一条她发的信息,瞥了一眼。
“单真,你到了吗?”
我点开短信界面,直接删除。甚至删除她所有的通讯录。
视线不经意落在茶几底下的那本相册。
我们的纪念。
呵呵,原来你早有安排。
而我,永远在你的安排之外。
我没有赴约他们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