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总管会意的上前接过青奚手上端着的药膳汤,她头垂得很低,看不见脸上什么神色。想来是头回面见圣颜,崇敬又惶恐。上次见着皇后,身旁并没有随侍的宫婢,该是新入宫的。后宫中宫婢的去留他都了如指掌,皇后身后的宫婢着实看着眼生的很。
刚刚进宫便能分配到皇后身边,定是摄政王派来的人,如今月府不复存在了,皇后娘娘能依靠的也只剩下当年有过往来的摄政王爷了。常总管是宫内的老人,曾服侍过先帝的旧仆,在内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除却皇后与正式册封过的妃嫔外,就属他的权力最大了。
禹乾伏案批奏折,未曾理会月沉,想让她知情识趣的主动离去。但沉致在殿内不急不躁的站着等候,大有皇帝不开口,她也不走的态度。
“皇后可有事与朕说?”禹乾实在无奈何的开口问。以前是朵解语花,只要他稍微的暗示下,便知道该怎么做,如今却装作不懂。禹乾并不了解以前的月沉是什么样子,他见过的月沉是在云连的牵线搭桥之下。
“膳汤久放易凉,道长特意叮嘱过,药若是冷却,这药性便消很多。妾甚是担忧皇帝龙体,为这碗药汤费尽心神,还望皇帝体谅。”沉致说的很是诚恳,仿佛为熬好这碗药膳汤吃尽苦头,一副不亲眼看着禹乾喝下,便不会离去的坚定模样。
禹乾不自知的皱起眉头,他近日来食欲不振之事是从何处走漏了风声,竟让她拿去抓住不放!那张嘴真是伶牙俐齿得厉害,这话里话外的都是为他的龙体着想。他还忘不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他下迷香,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颜面尽失,偏偏还找不着她的错处严惩回来,实在让他有口气出不来,郁结在心。自他当上皇帝后,何曾再受过这般的窝囊气!
政事要紧,他也懒得再与她纠缠。禹乾看向药膳汤,常总管立马领会,恭恭敬敬的端着上前。拿过膳汤瓷碗,一饮而尽,众目睽睽之下,晾她也不敢在汤中下毒。
沉致见他喝下,立马俯身行礼告退,也不等禹乾开口,便转身走出宫殿,一张小脸上尽是诡计得逞的笑。下毒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眉目,这件事与皇帝有没有关系还无法确定,但他也不是头一回给她找麻烦了,和婕妤那事发生后,她便说过不会再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不作为只会纵容他们,以为她还如往常一样好欺负。
他让她出宫,她便让他出恭。
青奚等走远了,左右环视之后,谨慎又小声地在她身旁耳语:“小姐,确定不会有事吗?要不还是让榕诠去禀报一下王爷。”
沉致看了眼青奚说道:“你再这个表情下去,本来无事的,都会变成有事。”皇帝至尊,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势,确实令人所惧怕。进入宫殿后,看那得体的摆设,肃穆的布局,尽显高处寒意。那不是一个宫殿,是空旷的冰库,迎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冷。
“做坏事就要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是做下什么亏心事,不要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好不好?我知道这些事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后宫里,天下女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是非最多的地方。”沉致拉青奚到空阔的地方,有人经过,一下子便能看见。“这样的话我只说这一次,我也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这般样子,那你就不适合在这个地方生存,你是怎么来的,我就让你怎么回去。”她要她深刻的明白这里不是摄政王府,不是她以前所待过的地方,这是女人堆里。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都是修炼出来的人精,她这种一眼就看穿的人,不适合待在这里。
而且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她与绿知真是不相似,不过这也说明人都是独特的,不可能是一样的性情。若她执意待在宫中,必须要做出改变。
沉致目前身为皇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是不可能轻易的离开后宫。既然要待在她的身边,就要学会如何在这里生存。皇宫里的侍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再好的武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终有气力耗尽的一刻。在皇城脚下,谁人敢公然违抗皇帝的命令?这是大不敬之罪,很容易让人抓到错处,牵连身后的人。
“以后不要什么事都去找摄政王,摄政王不是我的私有物,他身为大炎朝的战神,保疆卫土才是他应尽的责任。如今边疆已经开始起动乱,他随时都会离去,若是习惯了什么都依赖于他,有一日边疆战事爆发,他突然离京,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沉致神情很是郑重,容不得半点玩笑。
她是时常的逗弄榕诠,开玩笑的言说她就是要靠着摄政王,但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阿映是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的。但她也没那么脆弱,在阿映离开京城之前,她要借着他的势让自己成为即使阿映离去,她也可以在后宫中自保。她不要做菟丝花,攀附别人而活。
“青奚,忠心是你的优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你要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这里是皇宫,看着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琳琅满目。但这地下砖土里埋着累累白骨,我们都是站在死人堆上面的。”
沉致说的话很震撼,青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任由她牵着回到长乐宫。沉致将她留在自己的屋子里,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的想清楚。青奚知道这是小姐给她的机会,是唯一的机会,若她过不了这一关,小姐就会将她送回去,不让她在这里受到伤害。
小姐还是和十年前的性子一样,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小姐虽然出身尊贵,受尽宠爱,但与其他的闺门千金不一样,骨子里带着出身将门的血性,从不依附于任何人,虽身若蒲草,心却坚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