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这个人,初遇的时候,觉得这个人还挺有趣的吧。
当我第一次在主管办公室门口遇到渡边时,我已经在这家日企工作2年了,公司里也有不少的日籍同事,与他们比起来,渡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显得格外友善和礼貌,他用略显生疏中文向我问好,这一点跟那些冷漠的日籍同事和社长相比,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浸入冰川。
从同事口中得知,渡边因人事变动才从东京调来了上海,想起来这已经时5年前的往事了吧,如果不是因为遇到渡边,我的人生应该跟这里绝大多数人的日子一样吧,工作、结婚、生子、直到退休和死去。
而与渡边分离后的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死亡并非在生命终结那一刻才会发生,死也并非总是站在生的对立面,死亡就像风就像雨,它有时如影随形有时却踪迹难觅。
渡边滕的座位就在我的对面,起初由于好奇心的使然,在我转动脖子的瞬间,我的目光总时不时地穿过电脑显示屏间的缝隙,落在他这张干净温和的脸颊上。
有时我们的目光会短暂的交汇,这倒并不是因为渡边也在偷偷地瞄我,我发现是他的颈椎不太好,隔段时间就得抬起头活动一下肩颈来缓解疼痛。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就像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我不经意抬起头或者打算起身时,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日子一天天地像流水账一样的翻过,公司的事务亦是非常繁忙,我跟渡边也极少有过言语上的交流,他工作和加班也比别人积极的多,哪像我,每天都掐着时间点,当秒针刚划过钟刻时,我的身影会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座位上。
夜幕的降临,我的生活主场才会在霓虹和星光里开始闪耀。和认识了9年的男友在淮海路的自助餐厅大快朵颐之后再约上三五好友在棋牌室打上几个小时的麻将,结束畅快的麻将之后再去外滩边上的蓝蛙酒吧小酌几杯。
我钟爱这家餐厅酒吧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特别喜欢他们家调酒师调制的青柠玛格丽特,味道清新冰爽,碎冰融合着龙舌兰酒的醇香,柠檬的酸度让酒精的释放得到了完美的过渡,一口入魂,一杯飞升。
每个灯火阑珊的夜晚,上海落不尽的繁华,无数条交相辉映的光线,在湛蓝的酒杯里,川流不息着。
日子几乎天天如此,也许长远地看来是有那么一些无聊和乏味,但是人人不都是如此吗?
那些看似惊奇壮阔的伟大人生大多都只存在于影视剧或者小说,即便是是现实中也是微乎其微的那么几个人,极大部分人的生活大抵都像我们一样,在日复一日的市井和肤浅中化为成千上万一点一点的尘埃,最后在旁人和自己的记忆里静静地淡去。
我坚信,这便是我的人生,不是我所向往的,但却是我能欣然接受的剧本。
直到某一个昏沉的下午,我那本应像往常一样轻描淡写翻过生命日历,开始被狠狠地撕扯而下。
相识九年的男友发来一段可笑的长篇大论,我放下手头的工作,颤抖的看着手机屏幕,失神落魄地僵在座位上,洋洋洒洒几千字,无非是为了逼我用体谅的心态去接受他所提的分手,他站在道德的顶端,当作怜悯一般地为我腾出一条生路,我倒是不是真的要先感怀他,为这段背叛的演出编排了不那么悲壮痛苦的落幕。
压抑的云团开始聚拢坍缩,霎时,大雨倾盆而落,刚刚被判失恋的我无助地站在写字楼下,像一个孤魂野鬼,找不到附着的角落。
“舒然小姐,你没带伞吧。”一个温和又慌忙的声音像一根藤蔓缠住我下坠的魂魄。
我受到惊吓一般地转过头,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下一张干净清爽的脸,白色的制服衬衫与他的温和气质十分相称,除了个子不高之外,渡边君会让我联想起《冬季恋歌》里韩国的演员裴勇俊,对,他简直就是日版裴勇俊。
“是啊,今天忘记带伞了,没想到今天会下雨呢。”
渡边滕微笑着对我说:“要不我送你吧,我有伞呢。”
当我后来生病修养的时间里回想起这个场景,我才发现渡边那天破天荒地竟然没有加班,他跟我一道在下班点的时候出现在写字大楼下,莫不是他早就发现我的异样才追出来的吧。
那段时间之后的很长日子里,我都难以从失恋的悲伤中逃离,也极少去注意到渡边状态。
但是我能感觉到,渡边有时想尝试着跟我讲什么,却欲言又止继续埋头工作。 在一场全体会议上,渡边君终于主动向我要了联系方式。
过程和理由虽然有点滑稽和牵强,倒也是在我的设想之中。我为了拍摄幻灯片上的PPT内容,把手机焦距拉到了最大,可还是拍不清楚,坐在旁边的渡边也听到了我的抱怨,说可以将他手机里的照片发给我。
渡边滕:“舒然我加你LINE,把照片发给你吧。” 我:“我没有LINE,我只有微信,我们中国人都用微信。”
渡边滕尴尬地笑着:“哦哦,微信,我也有的,来,我扫你的二维码吧。” 我当然也是很乐意的让他扫了我的二维码,我们终于在如此严肃而不失幽默的气氛下,迈出了所有现代男女情爱故事剧情最最关键的一步:加微信。
这会是偶然吗?宇宙中当然不存在无辜的偶然,所有看似偶然的概率事件也都是由无数个必然条件堆叠而产生的量子转化。这并不是神话,而是科学。渡边后来这样对我说过。
不然,你以为拥有着上千万像素,连月球都能拍清楚的智能手机,怎么可能连张PPT都拍不到?不然,你以为几十个座位,偏偏那么凑巧我怎么会跟渡边滕相邻而坐?
自从渡边加了我微信之后,时而便会给我发消息,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接着公事之名起的头,但是之后的聊天也充分说明了那些事情纯粹只是一些无关要紧的铺垫。
我知道渡边君的意图,但是我那是仍然没办法对一段感情专心,每到入夜时分,那种对前任的恨意和思念总是在撕扯我的心脏,渡边发来的信息我也懒得回复,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前任的朋友圈,侦查着他朋友圈里每一个字眼和表情,分析这每一个标点的用意,我呆滞地刷着朋友圈,渡边发的新消息那鲜明的红色提示圈也无法让现在的撕扯情绪的我去点开。
我在床上挣扎到凌晨,当我再度点入前任的朋友圈主页时,我的眼睛似乎被一团迷雾无情的遮蔽了,我再也看不到他所发布的任何内容,我用尽了力气将页面往下拉,企图刷新出我所贪图的奇迹,一秒后,我的心脏被捏爆了,我觉得在那几分钟之内,我要是能死去该有多轻松。
我发给渡边:“想喝酒。”
渡边:“我在蓝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