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受贾定惜之邀,亲赴筵席。
席上菜品不多,虽只有几碟小菜,倒也是凝寒少见的。
二人落了座,贾定惜道:“酒菜寒素,师弟莫恼。”
凝寒道:“多有叨扰,烦劳师兄了。”
贾定惜斟了两杯酒,凝寒道:“小弟不胜酒力,这酒,可否少饮两杯。”
贾定惜笑道:“不瞒师弟,愚兄平日甚少饮酒,托师弟的福,我也能小酌两杯,若是醉了,大不了睡觉去,师弟一路劳顿,也能好好歇一晚。”
凝寒虽不胜酒力,奈何盛情难却,不免多饮了几杯。
二日午后,凝寒方醒,见自个正躺在贾定惜床上,贾定惜却趴在床边,依旧未醒。
凝寒一惊,忙坐起身来,不曾想贾定惜亦被惊醒。
凝寒道:“师兄怎睡在这,也不怕着了凉。”
贾定惜揉着太阳,站起身来,脚下仍有些不稳,脸上红晕亦未全消,笑道:“无妨,不碍事。昨夜不过多饮了几杯,师弟见笑了。”
入夜,贾定惜又摆一席,再邀凝寒。
二人刚落座,便有一声音自院内传来,“未曾想,这盘龙堂二公子,平日里小气的紧,今日倒大方了。”
凝寒循声望去乃是一年轻男子,看其装扮,上穿一件银蓝镶边银丝团花银灰色锦缎阔袖上衣,下穿一件流云暗绣蓝灰色裤子,外穿一件蓝银色丝质坎肩,脚上穿一双牙白色木屐。
待其进得门来,凝寒虽不认得,仍施了一礼。
那人对凝寒道:“冷师弟不认得我,勿须多礼。我名为定辰,家父正是藏剑阁阁主。闻得青鹤表兄一同门暂居此处,特来探望。”
凝寒谢过。贾定惜忙起身,低身道:“请大哥安。大哥坐。”
说着,离席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用袖子反复擦拭了四五次,置于席间。
贾定辰道:“罢了,你这屋里乱糟糟的,咋个坐呀。我还是站着吧。”
贾定辰往桌上扫了一眼,冷笑道:“挺丰盛的,也不知过了今晚,定辰弟弟可是要饿肚子了。弟弟饿着了倒也没事,这么些年,也是常事,怠慢了客人,丢的可是藏剑阁的脸面。弟弟若是求上一求,兴许,我这当哥哥的发发慈悲,赠你几两银子,可好。”
贾定惜脸色紫涨,却是一言不发。
贾定辰又道:“瞧这一桌子,寒酸的紧那,就是我屋里的下人也不吃这些个东西。冷师弟可是远客,弟弟如此待客,知道的呢,说是弟弟待客不周,不知道的,岂不是说我藏剑阁之人丝毫没有礼数么。”
又对凝寒道:“冷师弟莫不如住到我那去,也令愚兄可代父略表地主之谊。”
贾定惜小声道:“小弟正是受了阁主之命。”
贾定辰笑道:“我的傻弟弟,可是真的傻。若非定素大妹妹是女儿之身,你有何能长随二叔之侧。得二叔真传又如何,众人夸赞又如何,知文懂礼又如何,熟读兵书又如何,这盘龙堂堂主的位子,最终还是定素妹妹的。你只不过是个奴才,最终也还是个奴才,卑贱的奴才。”
贾定惜猛的抬起头,怒目圆睁,飞身一脚,贾定辰飘身至门外,轻飘飘躲了过去。
贾定惜飞身追了出去,脚刚沾地,忽的向一旁远远跳开,方才落脚之处,竟是多了三道剑痕。
贾定惜腰间一拍,一柄软剑在手,直向贾定辰而去。
贾定辰飘身向后,背后以灵力凝成五柄长剑,右手两指微动,五剑直向贾定惜刺去。
贾定惜抖动软剑,将五剑一一弹开,闻得五声叮当之声。
贾定惜脚尖猛的在地上一点,向贾定辰疾飞而去,贾定辰来不及聚力,一手抓住贾定惜手腕,一手将其手上软剑击落,顺势将贾定惜向身后甩去。
贾定惜借力,绕至贾定辰身后,左手一转,一柄短剑在手,疾划三道。
贾定辰虽极力躲避,左袖依旧划的稀烂。
贾定辰甩开贾定惜,飘身出去,笑道:“藏剑阁暗招,最后的绝命杀招,非自己不可令外人所知的隐藏招式,又废了。听哥哥劝,想想如何向二叔解释吧。”
说毕,出门大笑而去。
贾定惜气的面颈紫涨,将短剑往地上狠命一摔,转身摔门回了房。
凝寒见此,也不知如何解劝,只得回了房。
凝寒呆坐了个把时辰,寸矩问道:“冷公子,今个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必是饿了。奴才把饭菜稍微热了热,好歹吃点。”
凝寒点了点头。
寸矩端了饭菜摆上,俱是方才席上之物。
寸矩道:“公子受委屈了。”
凝寒道无妨,略略吃了些。
凝寒问道:“师兄可也吃过了?”
寸矩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二公子他,哎,还闷在屋里,不肯开门。”
凝寒道:“今晚之事,究竟是为了何事?”
寸矩道:“公子若想知道,奴才便粗略说说。”
贾千柔本有一嫡子,自会说话时便聪慧异常,哪知四五岁上,一病死了。
过了两年,又得一嫡女,好在略解丧子之痛,便假充男儿教养,起了学名,贾定素。
这贾定素虽是女儿之身,却是练武奇才,现如今,正五堂堂主所学,尽学了七八成,虽其剑术超群,然其最喜的却是一杆素银长枪。加之贾定素喜读兵书,这藏剑阁的同龄男子,少有其敌手。
又两年,贾千柔又得一庶子,便是贾定惜。
贾定辰乃贾千道独子,又是长房嫡长子,打小便受尽恩宠,便养成了这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性子。
在武学悟性上,贾定辰比不过贾定惜,可这无剑堂在灵力修为上举世无双,前期灵力增长极快,虽平日里懒惰些,此年纪上,也是极强。
寸矩道:“妾室本就是正室的奴才,妾室所生的孩子,也便是正室的奴才。二公子自幼受尽了冷眼欺凌,连月钱都不能全得。二公子本想着练功勤勉些,剑术高些,学识多些,能过得好些,可就是如此,堂主也是难有好脸色。好在二公子悟性极高,单靠自己就把盘龙堂的剑术学全了。如此,现在才没多少人敢招惹二公子。”
凝寒叹了一声,问道:“这暗招,又是怎么回事?”
寸矩道:“藏剑阁弟子,俱有兵刃藏于身上,兵刃样式,兵刃数量,兵刃藏处,兵刃招式,除自己外,万不能告知他人。此为绝命杀招,不到迫不得已,万不能用。这也是藏剑阁的独到之处,也是立世千年不倒的根本。”
二日一早,凝寒一起床便推门出去,寸矩道:“公子可是要出门?”
凝寒道:“师兄如何了?”
寸矩叹了一声,道:“天刚亮,二公子便出门了。”
凝寒道:“师兄可好些了。”
寸矩看着凝寒,嘴角硬邦邦的往上一抿,道:“好些了。”
凝寒吃毕早饭,对寸矩道:“带我拜见各堂主吧,已拖了两日,再不去恐失了礼数。”
寸矩点了点头,应了。
寸矩前边领路,凝寒先去了无剑堂,一弟子出来回话道:“阁主现不在堂内,阁主有话,道,冷公子既来了,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安心住下,若修行上有何疑惑,可随时来问。”
凝寒施礼谢过。
七星堂,天宿堂,扶风堂,皆是如此。
倒是盘龙堂略有不同,贾千柔邀凝寒同坐,道:“小儿年幼,若有招待不周,莫要见怪。平日里莫要拘谨,在盘龙堂犹如在师门一样便好。若缺些什么,可随时派人来取。来日若是空了,还想见识一下冷公子高招。”
凝寒亦施礼谢过。
百刃堂,寒光堂,青丹堂,金帐堂,鬼魅堂,锻剑堂,各堂弟子俱称,堂主不在堂内。
只有千手堂弟子道:“堂主已等候多时,公子请随我来。”
凝寒来至厅上,寸矩立于厅外,并未随行。
凝寒施了礼,落了座。
梅映寻道:“这几日可住得惯?”
凝寒道:“谢前辈关照,还好。”
梅映寻道:“你是鹤儿同门,本想着,你住老夫处能过得安稳些,哪知阁主发了话,也是由不得我。你住定惜屋里,哎,定惜那孩子,活的如个弃儿,看着着实让人心疼。正五堂的事,我等外人也无法多言。若非正五堂难依,我也舍不得我那独女,远嫁长生门呐。”
说着,用衣角擦了擦眼泪,忙笑道:“我是老糊涂了,说这些事做什么。”
忙又命人取了五十两银子递与凝寒,凝寒万不敢受,梅映寻道:“你快收着吧,定惜那孩子本就没什么使费,现又多了你一个,恐是连三餐都不得全了。平日里若要什么吃的用的,随时倒我这里来取,也不必故意瞒着别人。银子用完了,也过来取,你住的日子还长着呢。”
凝寒谢过,道:“堂主虽是好意,只是晚生怕多有叨扰,最多十日,便回师门了。”
梅映寻道:“你也莫急,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你师出长生门,定记得两年前东海上的那场大雾了。”
凝寒道:“晚生当时正在师门,大雾三日方散。这雾,怪的紧,可是有异?”
梅映寻道:“东海之上,有仙山四座,此雾正是云蔼现世所起。仙山现世,千年难遇。数月前,云蔼使者造访各大小门派,邀有缘人前往。时间便是三月十二日,正是半年之后。以陆清汶那性子,你定是不能去的。不若你住上半年,届时,随老夫同往,也不枉你来此一行。”
凝寒起身拜谢。
见时日不早,凝寒起身拜别。
梅映寻道:“定惜那孩子礼数周全,定是请过你了。今晚你也该还席,方是礼数。我命人备好酒菜,日暮之时,你派人来取。”
凝寒谢过。
凝寒拜别梅映寻,回至住处。
但见尺方立于门口,来回踱步。
见着凝寒回来,尺方忙跑上前来,道:“公子可算回来了,我家二公子见公子不在屋内,四处寻而不见,急的了不得。”
凝寒忙进至院内,见贾定惜正立于院内,一脸焦急。
贾定惜闻得脚步声响,见是凝寒,忙跑上前来,急道:“师弟一日不在屋内,不知去了何处。出门也不知会一声,害得我在这干着急。”
说着,忙拉着凝寒进屋。
凝寒道:“烦劳师兄费心。今日拜见各堂主,只不过……”
贾定惜叹道:“只不过,一个都没见着。说来不怕师弟笑话,藏剑阁众人,上到阁主,下到堂中弟子,自恃剑道不俗,一概瞧不起外人,师弟吃闭门羹,也是难免。若再有何事,务必与愚兄商量一番。”
凝寒谢过,道:“今夜小弟还席,师兄务必赏光。”
日落之时,凝寒派寸矩去往千手堂,又烦劳尺方同往,未曾想,呼啦啦一行二十余人捧着食盒回来。
凝寒惊了一下,贾定惜亦受惊不小,忙命人将各屋的几张桌子摆在一块,见屋里摆不下,只得摆在院里,众人摆了半天,摆了满满几大桌子的菜肴果品,又有两坛子好酒。
凝寒谢过众人,贾定惜亦施礼道谢。
待众人走后,贾定惜忙命人掩了门,道:“师弟才来几天,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凝寒道:“今日拜会千手堂,未曾想梅堂主已为小弟准备妥当,特命我日暮之时去取来。”
二人落了座,凝寒对尺方,寸矩道:“今日菜品甚多,我二人也吃不完,不若你二人抬一桌一旁吃罢,酒也不少,搬一坛子去喝。”
贾定惜道:“此为不妥,失了礼数。”
凝寒道:“今日小弟做东,师兄莫要多言。”
贾定惜道:“师弟既如此说,为兄便陪师弟痛痛快快醉一回,风言风语听得多了,也不差这一言半语的。”
酒过三巡,凝寒取出银子,道:“师兄收着吧,放我这也没甚用处。”
贾定惜道:“师弟既住我这,怎好收师弟银子,师弟见外了。”
凝寒道:“此为梅堂主所赠。师兄处境艰难,梅堂主俱已告知小弟,更何况小弟要呆半年之久,权当小弟使费好了。”
贾定惜无法,只好收了。
梅映寻所赠之酒,并非烈酒,二人虽不善饮,也把一坛子喝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