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兰发现张雪梅怀孕,实在太机缘巧合了。
那天市妇产医院的一个待产孕妇去卫生间时突然滑倒,摔得昏迷不醒。产院院长怕送到省医院抢救过程中出现分娩的情况,马上给省院打电话,请求支援。院长让郭凤兰带两名助手立刻赶到现场去救治。
救护车开到产院时,梁冬松正扶着张雪梅向停车场走,郭凤兰刚好看到了这个情景。处理完那个摔伤的孕妇后,她很容易便找到了给张雪梅做孕检的医生。当得知张雪梅已经怀孕四个月,而且是双胞胎时,郭凤兰的脑袋嗡地一下胀成了柳罐斗子。她没有回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然后给梁冬松打电话说自己病了。
梁冬松赶到家时,郭凤兰已经平静了许多。
“怎么回事?”梁冬松关切的问。
“就是觉得有些眩晕,刚吃过药好了。”郭凤兰语气很平和。
“怎么会这样呢?”梁冬松伸手去摸她的头。
郭凤兰拨开他的手,“现在已经好了。”
“你肯定是太累了,今后一定注意休息。这么的,以后早饭由我来做,我什么时候叫你起床你再起来。”梁冬松为以前没有这么做,感到很不安,毕竟自己的工作不消耗体力。
郭凤兰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梁冬松。
这反常情况让梁冬松毛愣愣的,赶紧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郭凤兰面前的茶几上,“你不会真的有病了吧?”
“你有病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殷勤。”郭凤兰声调中带着调侃,似乎在开玩笑。
“咱们俩都有点反常,搞得像陌生人似的。”梁冬松也像在开玩笑,但心跳开始加速,他预感到有可能东窗事发。
“说说你与张雪梅的事吧。”郭凤兰端起水来轻呷了一口,眼睛直视着梁冬松。
“我与张雪梅。啊,是这么回事,张雪梅比咱们还要恨孙子纯,她所以帮咱们一起整孙子纯,是想先让他的后院起火,然后……”
“你把我当傻子是不是?我问的是张雪梅肚子里孩子怎么回事?”郭凤兰把手中的杯子用力墩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张雪梅的孩子,她还是个姑娘,这怎么可能?”梁冬松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你都带她到医院做孕检了,还装没事人。你是想让我一句句审犯人样的问,还是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郭凤兰伸手掐住梁冬松的脸,满眼全是怒容。
看来是真穿帮了。虽然梁冬松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今天的局面,但面临实况后心却一直乱跳不停,只能一脸愕然沉默不语。
“看来是要与我离婚,另娶新欢了。”郭凤兰一脸讥讽的说。
“那怎么可能?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与你离婚的。”梁冬松赶紧表态。
“那就是说得与她分手,保存咱们的家了。”
梁冬松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声。
“反正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两者只能择一。”郭凤兰的语气又平缓下来。
“……”梁冬松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知道这种平缓的语言后面,必然是暴风骤雨。
见梁冬松仍未答话,她问,“你说的不离婚是真心话吗?”
“是真心的。”
“那就是她得滚蛋,离开你了。”说这话的郭凤兰眯了一下眼睛,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
梁冬松不安的看着郭凤兰,“问题就在这,她挺刚烈的,我怕说不好,说的太生硬她受不了,出什么意外。”
“这种玩世不恭的小婊子,能出什么意外?我出意外她都不能出意外。”
郭凤兰强忍的嫉恨全冒出来,她指着梁冬松的鼻子,“到这时候了,她不在眼前你还为她着想,心里还有我吗?你告诉我能不能与她一刀两断,把孩子给我做掉,从此以后断绝一切来往?”郭凤兰看着梁冬松的眼睛里燃烧着赤色火焰。
梁冬松不敢伤郭凤兰的心,她说的对,张雪梅不可能出意外。如果自己伤透郭凤兰的心,她是很可能出意外的。于是他蚊子叫般说,“能……”
“那好,一会你拉着我去她家,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从今以后再也不许向你卖骚,给我滚得远远的。”
“凤兰,还是我对她说吧。”
“你能说什么?那个小骚狐狸一发贱你又心软了。这是我们俩人的事,你在楼下等着就行了。”说完郭凤兰进了卫生间。
对着卫生间的镜子,郭凤兰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的眼睛仍然如炬如镜,眼角的肉绷得很紧,下颌还很尖俏,没有一星坠肉。如果化上妆,演青春少女都没有问题,但她不能这么化,不能让张雪梅看出一丝破绽。
这将是一场决斗,是一场女人与女人之间光彩与意志的较量。郭凤兰要让那个小骚狐狸知难而退、还得夹着尾巴滚的远远的……
她先洗了脸,然后对着镜子看了一会,端正的五官,让自己信心满满。郭凤兰很想就这么出去,犹豫一下还是拿起了化妆品,轻轻地涂抹后才拿起眉笔,拿出了唇膏。
从卫生间出来的郭凤兰,没有理会梁冬松惊讶的表情,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黄底雪花的蝙蝠衫穿上,还在脖子上挂了一串琥珀色的玛瑙项链,将修长的脖胫衬托的更加白皙。
车停到张雪梅家楼下,郭凤兰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不许上去。”
“凤兰,千万别……”
“你还要替她着想是不是?怎么不为我着想?”
“……”
“记住我的话,不许上去。”说完郭凤兰拉开车门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发短信,打电话都来不及了,梁冬松只能心中暗暗祈求千万不要大打出手啊。
张雪梅看到郭凤兰时愣了愣,随后笑道,“姐,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漂亮了。”
郭凤兰没有理她,径自换完拖鞋坐在沙发上。
“姐,是不是与我哥闹意见了?一会打电话让他过来,咱们一起收拾他。”张雪梅给郭凤兰倒饮料时膘了一眼满脸不悦的郭凤兰。
“张雪梅,你不去当演员真是亏了材料,到现在了你还演有意思吗?”
“姐,你怎么把我搞糊涂了,你气鼓鼓的不会冲着我来的吧?”
“我真服你了,都现了原形,还能装成没事人。那好,咱们开门见山,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回事?”郭凤兰不耐烦的问。
“我的姐,你可真是杞人忧天。现在的中学生肚子里都可以有孩子,而且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都快三十了,有个孩子不正常吗?”张雪梅说完还笑着指了指郭凤兰的头,意思是她那里进了水。
“那你的小孩父亲是谁?”郭凤兰没有理会她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接着问。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与你没有关系。”说这话的张雪梅,已经有些生气了。
“张雪梅,你太无耻。我告诉你,想欺负梁冬松,还轮不到你头上。想讹他,你得问问我答不答应。”说到这郭凤兰用力拍了一下茶几。
“哎哎,你先别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谁欺负梁冬松,谁想讹他了?”张雪梅一脸愕然看着郭凤兰。
“你别装了,不想讹他为什么让他陪你去做孕检?”郭凤兰的心像针扎一样,暗想这个小婊子不但无耻还很卑鄙。
“姐,我是真服你了,芝麻大的事也能被你说成气球。”
张雪梅见郭凤兰还要说话,忙摆了摆手。“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今年过春节时,我爸妈又问我的婚事,没有办法我把一个同学带回了家。那家伙本来就是个学渣,现在竟开了个进出口贸易公司,还送我一台跑车,一栋别墅。我爸妈看了还挺满意,结果我们就同居了。至于为什么让梁冬松陪我去孕检,整个东北就他一个是离我最近的男人,我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要自己去医院吧,这是多大的事啊?”张雪梅说完,还摇了摇头。
“张雪梅,你当我是白痴呀?”郭凤兰冷笑道,“你敢说没勾引我丈夫,没有与他上过床。”
张雪梅一下子涨红了脸,默默的看了郭凤兰一眼,慢吞吞的说,“姐,这事我得先与你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但你得让我解释。那次你去国外,我们俩在一起喝了点酒,我谈到了孙子纯曾经欺负过我,心情郁闷喝醉了,是梁冬松把我送回来的。他怕我出事,没有马上走,我酒醒后很感动,就把他拉到床上了……事后我真后悔了,一个是对不起你,再就是,他也不像个男人,躲我像躲瘟疫一样。你想这样不知怜花惜玉的人,跟他在一起当朋友都勉强,做情人有意思吗?”
“张雪梅,你如此巧舌如簧,我也不与你辩。你既承认对不起我,必须对我保证,今后不要与我的丈夫有任何接触。”
“这没问题。姐,你别拿我当那些浪漫的中学生看好不好。我这个年龄得活在现实中,别说梁冬松有妻子女儿,就是光棍一条我也不会跟他好。无论权势,财力比他强的人多着去了……好了,不说伤他自尊的话了。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都保证不再与他接触了,咱们翻篇行不行。你记住,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妹妹,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张雪梅言之凿凿,一片坦诚的样子。
“雪梅,孩子真不是梁冬松的。”郭凤兰的语气明显和缓了些。
“姐,你可是当医生的人,就那么一次,他是送子罗汉啊?你算算日子,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我糊弄书呆子,胡说八道的话你也信。要不这么的,孩子出生后,咱们做亲子鉴定,要是跟梁冬松有关系,我带着孩子回老家,咱们姐俩从此恩断义绝。”张雪梅说这话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郭凤兰没有说话,只是死盯盯的看着张雪梅。
“怎么还非得逼着我发誓不成。”张雪梅举起了手。
郭凤兰赶紧拉住了张雪梅的手。“不是雪梅,只是梁冬松对我说,怕你发生意外,所以我才认为你们感情很深……”
“得了,我可不与你磨叽了。”说完,张雪梅点开自己的手机,屏显上出现了老公两个字。她按一下免提,铃声响过后,对方的声音马上传过来了。“亲爱的,今天怎么打了两个电话?还有什么指示?”
“想你了,不行啊。”张雪梅冲郭凤兰一努嘴。
“行,行,但我正在开会,屋子里的人都等着我呢,你有什么指示?快点说吧。”
“没有什么指示,就是检查一下工作,你去开会吧。”张雪梅放下电话,白眼看着郭凤兰。
“用不用再等一会儿,他开完会我与他视频一下给你看。”
“雪梅……”
“什么雪梅?是张雪梅,你太无耻……一个大教授,这么欺负一个小弱女子,害臊不害臊啊。”张雪梅眼圈都红了。
“雪梅,是姐不好。你不知道,梁冬松一说怕你出意外,把我都气死了,所以才来找你的。不对,张雪梅是你偷了我的人,怎么我还要哄着你?”郭凤兰突然有了上当之感。
“姐,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那是帮你管住他。你出国那么长时间,他要是憋不住去找小姐,弄出病来怎么办?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得离他远点,如果再有一次,别怪我打死你。”
“就他那个娘们唧唧的样子,还用离远点吗?再说,有你这么个母老虎在身边,他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的。”张雪梅不屑一顾的答道。
“我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念啊。”郭凤兰意味深长的说。
“怎么还绵里藏针的骂人,不行,你兴师问罪也就罢了,还骂人,你必须得请我吃饭。”张雪梅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别闹啦,我得赶紧走,梁冬松还在楼下等着呢。”郭凤兰边说边站了起来。
张雪梅紧走几步,拉开房门,指着抽身要下楼的梁冬松说,“这是在楼下等着吗?我一口一个哥姐的叫着,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给我搞仙人跳,还有天理吗?你们拍着良心想一想,我对你们怎么样,对你们孩子都当自己的闺女疼。你们竟然这样,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让你上来的?”郭凤兰气得直咬牙。
“我怕你……我怕你们闹起来。”梁冬松吞吞吐吐的说。
“还不赶紧下去,添什么乱。”
“那我就不送了啊,真是要气疯人啊。”身后传来张雪梅阴阳怪气的声调。
回到车里,郭凤兰恨叨叨的问,“谁让你上去的?”
“我不是怕你吃亏吗?”梁冬松一点都没脸红的答道。
“真的吗?”
“苍天可鉴。”他这么说话时,竟然还眼珠不错位的看定郭凤兰,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国外那位老导师说的“如果环境改变人,人就应该努力使这种环境更适应于人性。”太正确了。
过去,梁冬松一直认为自己是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的人,将来一定能是个成名成家的人物。可现实环境却将他变得利欲乖张,虚伪至极,甚至面对妻子也谎话连篇,还毫不知羞耻一点都无愧于心。
刚才他在门口偷听时,根本就不怕身强力壮的郭凤兰吃亏。如果两人动起手来,小巧玲珑的张雪梅一定会吃亏,他肯定得冲进去,用拉架的形式护住张雪梅。他还能为这种虚伪,不忠诚于妻子的行为找到很多理由。张雪梅是弱者,还怀着孩子,她爱心上人,想成为心上人的红颜知己没有错。自己在特定环境里接受了她的爱也没有错……
梁冬松知道,现在的生活已经不像他在乌拉村放猪时那么简单了,那个叫他小猪倌的姑娘,钻进他心里再也出不来了。可鬼使神差般又钻进来一个吴玉竹,还有眼下这个发誓为他守身如玉的的张雪梅……
郭凤兰是天地崩,才敢与君绝。吴玉竹敢为他的一句绝情话去死。张雪梅更是爱得有多深,吃他有多狠……面对这几个痴情的女子,别说梁冬松这种俗人,就是那个讲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的圣人,恐怕也难释怀。梁冬松甚至怀疑,此时上帝要是再塞给他一个痴情的林妹妹那样的美女,他能否也坦然接受……他甚至开始不满红楼梦的作者,为什么毫无人情把晴雯写的那么倔强、刚烈,让其含恨而死。为什么把贾宝玉写的那么懦弱窝囊,连自己的通房丫头都保护不了。至少自己比他强,这辈子即使身败名裂,自己也得保护扎在心中的这几个女人,而且要想尽一切办法,使她们不互相伤害……
“想什么呢?还不开车。”郭凤兰的无名火又上来了。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我马上开。”梁冬松唯唯诺诺的应着,将车开出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