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焘赠送的黑马,四肢健壮,奔跑如风,远胜当初的白马,杨霏盈快马加鞭,几天的光景又回到了原先路过的小村庄。
傍晚时分,她又找到当日小户农家,借宿一夜,一到门外,就听到屋里哀哀戚戚的哭泣声。
杨霏盈敲门进入,才知这小村庄昨日被强盗洗劫一番,老妇人哭哭啼啼,“我们小户人家吃的喝的都被抢走了,这可怎么过冬啊,那帮强盗真是杀千刀啊!”
老汉一口一口地叹气,拍了拍老妇后背,安慰道:“老命还在,地底下还有一袋小米,够吃几日。”老妇抹了眼泪,道:“可怜的三石,十岁的孩子,荏的倒霉,这群杀千刀的强盗,杀老人,杀妇人,小孩也不放过,可怜老于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个老人年老凄苦,杨霏盈取来烤肉,大半都送给了两人,又送了些银子,道:“大叔大娘,我一去一回,两番都蒙两位收留,这点肉是朋友所赠,我一个小姑娘,胃口不大,实难吃完,带着也累赘,权当谢过两位的收留之恩!”
老两口感激涕零,老妇人道:“真是遇贵人了,小姑娘真是活菩萨在世啊!”他二人只是收留了这小姑娘一夜,她再回来,带来的却是救命的食物和钱财。
杨霏盈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只知道有恩必报,大叔大娘是好人有好报!”老两口一扫愁容,询问她北上情形,杨霏盈只说结识了一个好友,不虚此行,并不提豹子营之事,借宿一夜,继续南归。
老妇人叮嘱她,“那伙强盗怕是没走远,你再留几日罢,避一避。”杨霏盈执意要走,老妇人道:“你千万当心啊,真遇着了那群丧尽天良的恶魔头子,骑马快跑,别叫他们跟上。”
杨霏盈归心似箭,谢过两人好意,快马离开。因追着柴伯骏讨要贴身玉佩,她耽搁了一月有余,当下脚程极快,马不停蹄,黑马跑起来,迅捷如风。
过了正午,她路过一片林子,隐隐听到前方传来兵刃打斗声响,黑马也嘶鸣躁动。
杨霏盈驾马奔过一个小坡,望向远处,只见一群大汉,吃大刀大斧正围打一个的披头散发男子,口中叫嚣着“假爷们”“把这假爷们拖回山寨,吊在门口,冻她十天半月,做成人肉干,喂大狼狗。”
那男子衣袖被砍了一截,脸上挂着血迹,狼狈不堪,“呸”一声骂道:“背后伤人,卑鄙无耻。”
他身后不远处,有两棵小树,系了一匹高头大马,通体枣红,那马儿似通人性,目视主人,跳跃躁动,两个年纪略小的汉子正在看管,狠狠抽了几鞭子。
杨霏盈心中盘算:“这伙人凶神恶煞的,难道是洗劫村庄的强盗?一十三人人围斗一个年轻小哥儿,以多欺少。”她挽起青弓碧箭,驱马上前。
那男子显然已受伤,剑招散乱,一大汉道:“当兵打仗的还讲究兵不厌诈,谁规定我们绿林好汉不能背后偷袭。”
男子剑花掠过,出一招“樵夫挑柴”,打落一把大刀,避开一柄斧头,退到松树底下,仗剑护在身前,气息已紊乱,大汉仗着人多,趾高气昂,一人笑道:“你一个不男不女的假爷们,是不是皇城里逃出来的太监?”
一人举着大斧头,道:“你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叫声爷爷,交出身上值钱物件,我们放你离开。”杨霏盈怒道:“果然是拦路打劫的恶人。”
那男子怒目相视,道:“你们谁先上来,问问我手中的剑,肯不肯叫你们爷爷?”一个癞头瘦子笑嘻嘻上前,道:“你叫不叫爷爷啊?”
那男子身形一闪,十分灵活,逼到瘦子身旁,长剑晃出,一招“水底捞月”,攻向瘦子下盘,瘦子一躲,男子翻手剑起,削了他一条手臂,答道:“拦路打劫的强盗,给我提鞋都不配。”他一脚踹出,把手臂踢到众大汉脚下。
强盗大怒,胖子上前,扶回瘦子,众人亮起大刀大斧,扑向那男子,刀砍斧劈,招招夺命。男子身闪剑挡,但双拳难敌四手,一剑难抗大刀斧头,四五招的功夫,他被一脚踢到,滚在地上。
一胖头独眼大汉道:“老子砍断你手脚,把你做成人彘。”他举起大斧,正要落下,杨霏盈大喊一声:“住手。”便拉弓放箭,碧箭如虹,飞射而去,正中那人右肩。
那强盗吃疼,“嗷呜”一声,大斧掉落,众人齐刷刷往远处望去,只见一身穿白狐裘的女子驾着高头黑马,迎风驰来,手上挽着一副小巧精致的青弓。
杨霏盈勒马停住,弓箭相对,众强盗一瞧,马上女子娇美清丽,白狐胜雪,端着一副青弓碧箭,面韫怒容,却是三分英气,七分柔和,叫人喜爱。
一人两眼放光,笑道:“原来是个骑着黑马下凡的小仙女啊,我只听说过英雄救美,今日你要美人救英……救个假爷们么?不如随我们回山寨,当压寨夫人罢!”
杨霏盈举着弓箭,对准了他,道:“洗劫村庄的那伙强盗,是不是你们?今日又以多欺少,真不要脸。”一人哈哈大笑,问:“你见过要脸的强盗么?”
杨霏盈顿时无言以对,她高坐黑马之上,晶亮灿灿的眼睛里闪着恼火,在众强盗眼中,却没有睥睨敌手的傲气,反而散着一股温和之气,倒像个可人的小白兔。
脸上带疤的强盗,道:“你下马跟我们回山寨,否则我们可要动手了。”
“不要脸。”那头发散乱的男子仗剑砍来,一招“雨落斜阳”,剑影刷刷,打退那刀疤男子,拦在杨霏盈与众强盗中间,道:“小姑娘,你快走。”
杨霏盈道:“他们走才是,否则我就放箭了。”那独眼大汉拔出碧箭,止住血势,伤势并不重,道:“他奶奶的,今日竟然折在一小丫头手里,抓她下马。”
众强盗摩拳擦掌,上前抓人,杨霏盈镇定自若,弓弦拉满,三支碧箭刷刷飞出,射倒三人,三人肩膀中间,踉跄倒地。散发男子眼疾手快,跳起上前,挥出长剑,一人补一剑,结果了三个强盗的性命。
杨霏盈三箭齐发,速度之快,箭法之准,众强盗颇是意外,暗暗惶恐,几人畏手畏脚,骂道:“这漂亮小娘们箭法如此厉害。”青弓上又架了三支碧箭,刷一下破风而去,射到强盗们脚下,杨霏盈厉声道:“退后。”
一胆大的汉子挥着大刀,道:“老子才不怕你这小娘们。”杨霏盈弓箭对准了他,手臂用力,弦满箭出,那大汉挥刀打落碧箭,正要窃喜,第二支碧箭却射穿了他耳朵,第三支碧箭插在他大腿处,杨霏盈纵马上前,向那男子伸出手,道:“这位大哥,请上马。”
那男子握住她的手,跳到马背上,杨霏盈驱马一跃,黑马三两步跃出数丈之外,她又架好了弓箭,命令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那男子扫了一眼众强盗,只见杨霏盈射出的碧箭都不伤要害,全无性命之忧,他道:“你可真仁慈,竟没取他们性命!”杨霏盈道:“我不想伤人性命!”
那男子道:“他们是强盗,你不取他们性命,他们就会伤旁人性命!他们能抢一个村庄,便会再强第二个、第三个,杀人自然不在话下。”
杨霏盈迟疑不决,眼看强盗要打上来,男子抢过青弓碧箭,拉弓放箭,众盗一慌,挥刀抵挡,但碧箭竟全部射偏,几个强盗哈哈大笑,男子疑惑道:“你这副弓箭青青绿绿的,看着好看,不好用啊。”
“砍死这那假爷们。”几把大斧头当头劈下,杨霏盈大惊,身后男子抓住她腰身,纵身一跃,跳下马背,黑马跃起,奔到一旁,几把斧头砍到地上,裂开几条地缝。
那男子将弓箭还给杨霏盈,道:“快放箭,瞄准了,一箭毙命,他们死有余辜!”
杨霏盈点头,道:“师父说过,好人不杀,恶人当诛。”她单膝跪地,手握青弓,三支碧箭闪电飞出,正中三个强盗心窝,三人顿时毙命。
男子大喜,指着身后小树,道:“那是我的马儿!”杨霏盈点头,道了声“好。”又是三箭齐发,两箭射死看马的强盗,一箭射断绳子,那吹起口哨,马而呼啸奔来。
众强盗见识了杨霏盈箭术精湛,骂道:“他奶奶个娘的,长得跟仙女似的人儿竟是个克星!好男不跟女斗,撤!”
余下几人吹了口哨,飞身上马,掉头便跑,那男子跳上自己的坐骑,仗剑追去,又嘱咐杨霏盈:“别让他们跑了!”
杨霏盈手挽青弓,继续放箭,那男子骑马追上,挥剑砍死两人,方才调头归来,他头发披散,飒爽飞扬,近处一看,眉清目秀,英气俊朗,左臂带伤,鲜血淋漓。
杨霏盈急忙翻找包袱,寻找凝玉膏,那男子先掏出一个药瓶,道:“我有金创药!”他撕下衣袖,麻利地给自己上了药,他那刀伤砍得极深,见了骨头,却眉不皱、声不哼。
杨霏盈驾马靠近,秀手拂出,指如飞蝶,点落他肩头,男子只觉臂膀微微一酸,疼痛减少,鲜血顿止,他惊道:“你会拂穴?”
杨霏盈点头,道:“大哥,我帮你包扎伤口罢。”那男子微微一怔,兀自窃笑,递过手臂,杨霏盈仔细包扎好伤口,抬头见那男子正盯着自己看。
杨霏盈心下一慌,驾马退开几步,那男子笼了头发束好,笑道:“我不是大哥,我是姑娘。”
杨霏盈一怔,仔细打量,但见她身量苗条,圆圆的脸蛋儿,肌肤白皙,一双眼睛大气有神,眉目间透着女子的清秀,难怪方才那群强盗喊她“假爷们”,杨霏盈笑道:“是我眼拙了,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啊?”
“男子”笼了头发束起来,当真如男子一般,她说道:“行走在外,男子的装扮更方便。”杨霏盈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改扮男装,以方便找师父,那女子道:“此地不久留,强盗窝的人赶来,可就麻烦了。”
两人骑马离开,一路向南志趣相投,互相交换了姓名,那女子姓苏名好,比杨霏盈长了两岁,杨霏盈道:“苏姐姐好功夫好胆量,一人独斗十几个强盗,颇有花木兰的神气威风。”
苏好笑道:“我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小命,若非你到来,我小命危矣。”她又好奇杨霏盈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小树林中,北风吹过,长发飘到眼前,杨霏盈接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把玩,道:“有人捡了我的玉佩不肯归还,我来追玉的!”
苏好愈发好奇,杨霏盈简单提了一嘴儿,最后没有要回玉佩,苏好十分惋惜,“你可真大胆,竟敢追入黑山雪谷,你能从豹子营全身而退,功夫必然了得,待我伤好了,我们切磋一番吧!”
杨霏盈连连摇头,道:“我只会射箭与拂穴,不会别的功夫了!”苏好愈发疑惑,她背上的青弓碧箭小巧精致,与她相配,皆是清丽可人。
杨霏盈知她疑惑,也不藏着掖着,道:“我师父只教了我射箭和点穴。师父说,远可射箭制敌,近可拂穴自救,两样足以,又送了我一匹大宛宝驹,打不过还能逃跑,是以我轻功也不好,师父和爹娘也不愿我太累,故而我只精学了两样而已!”
苏好打量她座下黑马,两眼放光,问:“这是大宛宝驹么?”杨霏盈摇头,道:“我的大宛宝驹已被打死了,这是一位朋友赠我南归的黑马!”
苏好只觉心痛惋惜,又好奇大宛宝驹为何被打死,杨霏盈道:“被那个黑衣大哥打死的,他打死我的马儿,弄丢我的玉佩!不过他也救我出豹子营,也算两清了!”
苏好赞了一句,“你倒是个大气不计较的女子,谁要是打死我的流云马,我取不了他性命也要卸他两条胳膊。”
杨霏盈不愿再提及过往,同样好奇苏好为何在林中与强盗纠缠,问道:“苏姐姐怎也独自一人在林中,还遇到了强盗?”苏好轻轻叹一口气,道:“我找我爹!”
杨霏盈大眼扑闪,道:“你爹爹也跟我师父一样不辞而别了么?”苏好眼光黯然失色,道:“我从未见过我爹,我娘怀我的时候,便与我爹分散了,我自幼与娘亲四海为家,寻找我爹,后来我娘亲去世,只剩我一人,我又找了六年,还是没找到我爹,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染了哭腔,透着失落。
杨霏盈宽慰道:“我师父也不知躲哪里去了,是不是人老了总喜欢跟小辈们玩捉迷藏?他们藏我们找,不是我们找到他们,便是他们自己走出来。”
她笑意盈盈,如春花绽放般温暖喜人,苏好扫了失落,两人一个四海寻父,一个外出寻师,忽而相视一笑,目光中皆是鼓励赞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