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霏盈刚出雪谷,转眼就被丢下,望着前路,柴伯骏连脚印也没留下几个,她自语道:“真是个怪人,说走就走,但有恩必报的人,虽怪却不坏。”
她走了几步,发现腰间有物件摇晃,低头一看,腰上晃着一块墨玉灵芝佩,她大为惊讶,道:“他竟真将自己的玉佩赔给我了,他如此不看中自己的贴身玉佩?”
杨霏盈在柴伯骏背上睡了一天一夜,精神饱满,走到林子里,见到白雪盖树,她又忽然心慌,如今没马代步,有弓无箭,若再遇见一只老虎,只怕要丧命,柴伯骏送佛也不送到西,送到雪林就走了。
杨霏盈快步前行,走了一程又一程,腹中饥饿,便一路留意,想在灌丛中寻些野果充饥,却一个都见不到。她叹了口气,望着雪林,饥肠辘辘,心中又忧愁天黑前能不能走出去。
忽然,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她转身一看,一只大肥野兔正急蹿而过,往灌丛奔去。
杨霏盈心中大喜,下意识挽起青弓,却发现没有碧箭,她眼睁睁看着大肥兔扬长而去,好生惋惜。大肥兔却突然撞到在地,不能动弹。
杨霏盈满腔失落顿时化作惊喜,嘻嘻笑道:“野兔子竟然撞死在树桩上,原来我也能守株待兔啊。”
她欢天喜地奔过去,只见那兔子身上插了一支羽箭,不禁驻足远看,失落又笼上心头。身后传来马蹄声,杨霏盈退后数步,几个猎人打扮的男子骑马驰出,一人跳下马,拎起野兔,道:“唉,可惜是只兔子啊,若是狐狸就好了!”
杨霏盈躲闪不及,与几人打了个照面,几个猎户满目惊喜,齐声叫道:“杨姑娘,是杨姑娘呀。”
杨霏盈一脸惊讶,这几人竟识得自己,几个猎户纷纷下马,争着说道:“杨姑娘,我是大虎。”“杨姑娘,我是二虎。”“杨姑娘,我是周彪。”“我是万顷。”
几人见杨霏盈惊愕警惕,一人道:“杨姑娘,我们大哥是顾焘,你当初还在我们小寨借宿一夜,自你北上离去,大哥天天都想你呢!”
杨霏盈听到顾焘名字,想起当日与几人有匆匆的一面之缘,尚未记得几人相貌,她卸下警惕,欢欢喜喜地问道:“顾大哥也来打猎了么?”
众人心中欢喜,暗道:“杨姑娘心中果然记挂着大哥呢!”二虎摇头道:“我们出来打猎,向来是兵分几路的,大哥不知你回来,他往东北方向去了。”
大虎道:“兄弟们,杨姑娘回来,今日不打猎了,打道回家,快放信号,通知大哥!”一呼百应,几人纷纷应和,道:“对对对,大哥见到杨姑娘,铁定开心坏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打猎。”
二虎将马匹让给杨霏盈,自己与大虎同乘一骑。有马匹代步,能出雪林,还有顾焘的兄弟同行,杨霏盈心中欣喜,被几人推上马背,大虎等人欢呼雀跃,驾马急奔。
坐下的马儿比当日的白马健壮,健步如飞,半天的脚程,日落时分,回到了顾焘居所。
院子里空无一人,大虎等人迎了杨霏盈入院,道:“老大去得远,还未回到,杨姑娘,你且等一等,老大很快到家。”
院子里比当日还凌乱不堪,大虎几人请杨霏盈入屋,急忙烧来一壶热水待客,杨霏盈饮下热水,驱散了一身寒气。
大虎等人十分热情,下厨烧菜款待杨霏盈,二虎拎着两只大肥野兔、两只野鸡,在膳房里弄得叮当作响,鸡飞兔跑,弄得一屋子的狼狈,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动作粗野,周彪一刀剁了兔子,二虎踩死野鸡。
杨霏盈看他们手忙脚乱,主动上前帮忙,大虎挥起满是血腥的手,道:“不必劳烦,生火一烤,很快就能吃!”
杨霏盈看着野鸡肥兔,想喝口热汤暖身,说道:“小妹叨扰借宿,理应出一份绵薄之力,我瞧着这野鸡野兔极是鲜美,我来炖一锅热汤罢,大雪天里暖暖身,最合适不过。”
大虎几人脑中闪现热汤咕噜声响的画面,道:“有劳杨姑娘,我们几个给你打下手。”几人跟在后边,刷锅、劈柴、烧火,将杂活全部揽下。
杨霏盈将兔肉、鸡肉各放一个锅,烧火慢炖,她又在膳房里找到一些野菌、红枣、党参,每锅都放了些,不出片刻,锅盖细缝里飘出淡淡香味,大虎凑到锅前,嘿嘿笑道:“杨姑娘,你可真是好手艺。”
杨霏盈道:“举手之劳。”二虎着急喝汤,猛添柴火,火苗蹿得极旺,将天边的晚霞烧到了杨霏盈脸上,她急忙阻止道:“不必着急添柴!”
两个锅里分别溢出的香味愈发浓烈,大虎几人围到锅边,几乎要抱上去,眼巴巴地盯着锅盖,道:“真香,真香。”
万顷急不可耐,道:“可以吃了么?”周彪一巴掌打到脑袋上,道:“不可以,老大还未回来。”大虎当即反驳道:“老大没回来,也不能饿着杨姑娘,杨姑娘可以先吃得,我们陪着杨姑娘先吃!”
杨霏盈确实饥肠辘辘,幸亏柴火烧的得旺,那噼啪声掩盖了肚子的咕噜声,二虎一骨碌跑开,端了几个大碗过来,一人分一个,围在锅旁等待。
周彪望着天上,猜测道:“老大快回来了,老大一回来,我们就开锅。”顾焘收到信号,与余下兄弟在途中碰面,一道儿驰回。
寒风将院里的香味捎向四面八方,顾焘大老远就闻到了,心情大好,一进院门便道:“大虎,今日猎到什么?匆忙放信号让我赶回来!”
周彪飞奔出去,拉着顾焘,往膳房来,道:“老大,喝汤喝汤。”顾焘讶然,他们一帮大老爷们,谁会做汤,浓香满院子都是?他疑惑地看向万顷,又摇了摇头,万顷手艺好,但只会缝制兽皮大。
虎喜滋滋道:“老大,你看谁来了!”人群之中,一少女站了出来,她一身黄衣,罩着白狐裘,清丽圣洁,真如雪山上的仙女,脸上的笑容更胜过春日的桃花,只听她说道:“顾大哥,我又来叨扰了!”
顾焘眼里射出柔光,一脚踢开拦在最前边的二虎,欢喜说道:“盈儿妹妹,你回来了!”杨霏盈点头,道:“途径贵府,又来叨扰了。”
顾焘道:“只管住下,当自己的家。”耳畔传来“呲呲”声响,二虎跳起来道:“杨姑娘,煮好了,煮好了!”他迫不及待掀起锅盖,众人叫道:“好香,好香……”
一群大老爷们眼冒金光,口水直流,端着大碗,一窝蜂涌上来,像极了饿狼扑食,杨霏盈吓得向后退开,顾焘踹开几人,喝令:“抢什么?不许抢,都退后,退后。”众人悻悻退到一旁,搓着手中大碗,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顾焘拿了四个大碗,盛满两碗鸡汤、两碗兔汤,带着杨霏盈回到堂屋坐下,膳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打了起来。
顾焘笑道:“我这帮弟兄,平日里只将猎物随意一烤,难得喝到这般味美的香汤,一个个都变成饿狼了,你不用怕,他们都乖得很,就是贪吃粗鲁了些。”
杨霏盈笑道:“虽是吵闹,却也一团和气。”顾焘端起大碗,大口喝鸡汤,一脸满足,道:“平日里,我总是这般教导他们的。”
杨霏盈喝了几口鸡汤,野鸡鲜美,热汤下肚,暖意融融,涌向全身舒畅极了。
顾焘喝了鸡汤,又喝兔肉汤,喜滋滋的脸上挂堆笑意,目光却盯向杨霏盈双手,好奇问道:“盈儿妹妹,你这一双手,白白嫩嫩跟雪一样,能射箭、会拂穴、还会下厨,你还有什么不会?”
杨霏盈微微一愣,道:“我只会些皮毛罢了,不会被人欺负,也不会饿死自己。”
顾焘哈哈大笑,道:“在这一带,没人敢欺负你,谁欺负你,我顾焘第一个揍他。”热汤白雾氤氲,萦绕在杨霏盈脸边,如烟笼海棠月笼莲,佳人清丽无双。
顾焘两眼呆呆看着,如痴似梦,心中自语:“这样的姑娘,是老天爷送给我顾焘的仙女啊!”
“老大……”耳畔的大喊让顾焘双手一抖,鸡汤撒了一半,他愤然起身要教训人,只见一众兄弟捧着大碗,围到门口,顾焘心里咬牙切齿,骂道:“你们不好好喝汤,都围过来做什么?”
二虎抹着嘴巴,道:“老大,锅里没汤了,都喝完了。”一叫老八的小伙儿告状:“老大,二虎抢了我一块鸡肉。”二虎却盯着顾焘的两个大碗:“老大,你这汤还喝么?”
顾焘暗戳戳地火冒三丈,又不愿在杨霏盈面前动粗打人,将一腔怒气强忍憋在肚子里,脸渐通红,万顷好奇道:“老大,你和杨姑娘说什么呢?我们也过来凑凑热闹!”
大家伙围坐在一旁,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杨姑娘,你手艺真绝,那野鸡汤、那兔肉汤,真是天下第一美味。”“我们兄弟们平日里只会烤肉,今夜能喝到这般鲜美的热汤,胜过喝了十斤好酒啊,真是舒畅。”“你方才扔锅里的那些菇子,好吃,往后我外出打猎,多采些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杨霏盈双耳不暇,两眼生花,顾焘板起冷脸,厉声命令,“去去去,都躲一边去,盈儿妹妹今日方回,又忙碌大半天,现下要好好喝碗热汤,你们都滚一边去,不许叨扰!”
众人点头闭嘴,蹲在门外,都瞅着杨霏盈,杨霏盈被一群大男人盯着,虽无恶意,也十分别扭不自在,小脸深深埋进了大碗里。
顾焘踹了众人几脚,骂道:“杵在门口什么?吃饱喝足都没事干了?快去处理我带回来的猎物,你们几个,去收拾碗筷,去去去!”
众人一窝蜂散开,顾焘悻悻解释道:“他们要来谢你的,只是平日粗鲁惯了,嘴又蠢笨,惊扰你了,你快喝汤罢,不必管他们,他们再来,我打他们。”
杨霏盈道:“众位哥哥都是豪义之辈,不拘小节。”她喝了两碗热汤,饱餐一顿,通体舒畅。
夜里顾焘进了兽皮屋子里,选了好几张气味小的狐皮、鹿皮,亲自为杨霏盈铺床,他道:“盈儿妹妹,又委屈了。”杨霏盈道:“顾大哥又客气,这狐皮、鹿皮暖和实在,上回裹着睡觉,我做了一夜好梦,哪里委屈了。”
“杨姑娘,”窗外传来一声叫唤,大虎二虎两个脑袋探了进来,问:“老大也打回几只野兔、野鸡,明日还是煮汤吧,你还要什么,你跟我们说,我们兄弟几个现下就去找出来备好。”
顾焘捡起一块石子砸了过去,怒道:“滚,明日事明日说。”大虎二虎关上窗户,灰溜溜跑了,还不忘小声嘀咕:“问问也不成啊!”
顾焘颇是不好意思,道:“只怪我平日太纵着这群小兔崽子,盈儿妹妹,我去教训他们!”杨霏盈道:“他们只是想喝汤罢了。”顾焘急道:“我也想喝。”
杨霏盈道:“我这点微末厨艺,怎就叫你们这般喜爱?”顾焘当即辩驳:“这是天仙厨艺,是人间美味,也不知你哪里学来的?”
杨霏盈略有疲倦,坐在鹿皮上,裹了狐皮,笑道:“我阿娘和师父教的,往日我和哥哥陪师父出门,便是哥哥拾柴烧火,我下厨烧菜。”顾焘问道:“你师父也是猎户么?”
杨霏盈摇头,道:“我师父只是个寻常百姓。”顾焘赞道:“你师父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才能教出你这般温柔又能干的姑娘!”
杨霏盈谢他夸赞师父,顾焘却道:“这方圆百里没一个姑娘能比得上你!”杨霏盈裹了兽皮,身上暖和,倦意也聚拢到脸颊眉梢上,并未听清楚。
顾焘便道:“盈儿妹妹,我……我去清点猎物了,你快睡吧!”他担心杨霏盈不暖和,又找来了一张狐皮,放在她身旁,嘱咐道:“你若觉得冷了,便盖上,若不冷,便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