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城皇宫上方蓝天白云,晴空艳艳,连片的青墙黑瓦在日照之下愈显古朴典雅。这座有着百十年历史的都城历经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只那檐角城墙砖瓦之间已有了岁月流逝的痕迹。
百十年来,有多少人为了这座皇城上的王位挤破了脑袋、流尽了鲜血,又有多少人的性命永远地结束在了古城之中,现如今在那些逝者亡魂之中又添了一个叫王姝的魂灵。
王姝自刎身亡的次日,白焱召告天下,告示上的内容大致是:将军府秦月偶然间救下了钟离,钟离为谢秦府救命之恩,遂将生女钟灵送入秦府为婢,此原为金安城中佳话。岂知钟灵日深月久,因妒恨秦月青楼出生,却生活富裕才华过人,故起杀人谋害之心,又恨皇室对其用刑,便与其父定下计谋,以致秦月受冤而死。
今钟灵化名王姝,进宫自首请罪,圣上得以知晓冤案真情,故颁旨召告天下恢复秦月清白。只奈秦女无辜枉死,不能复生,圣上唯有大力赏赐秦府,以慰亡魂。
此告示上字字句句皆针对了王姝,至于安平、林成觉、阿宝一众相干人等竟是只字未提,白焱当真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王姝一人身上了。朝中官员类如高崇杰、周进、慕容梅等人自然不信此告示上内容,以高崇杰为首,原是要联名上书请求皇帝彻查此案,秦阳得知消息赶到众人跟前极力劝阻了一番,众人大悟,才了解了秦阳的无奈与苦楚。
只可惜了那牡丹,虽然冤屈得到了伸张,从此却再也不能恢复秦月的身份了。
花须楼菅冬阁内,牡丹关上了房门闭客不见,秦阳被挡在了门外已有三四天了,虞牡亭的姐妹们起初还悄悄儿议论,到了后来反倒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了。
不消细说,牡丹谢绝来客自然是为了王姝之死。那日晚间,牡丹便知晓了王姝自刎身亡的消息,而王姝会无缘无故入宫,竟是受秦阳教唆的,牡丹自是十分伤心难过,明知王姝入宫便是死路一条,而秦阳竟不加以劝阻,反倒眼睁睁地看着王姝死在他眼前,这让牡丹如何能不生气。
“王姑娘从前那样害你,如今能有此下场也是她应得的。”秦阳再一次拍着门板,知晓牡丹能听到他在说话,“而我是你的家人,是你唯一的亲人,你竟要为了一个曾经害你差点枉死的女人而要疏远了我么?”
秦阳这番话说得甚是酸楚,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可是王姑娘已经改过自新了,将军又何必……逼她入宫去寻死。”里头牡丹小声地回道,那声音竟是十分的虚弱无力。
牡丹闭门这几日滴水未进,送来的饭菜亦原封不动退了回去,牡丹竟是要绝食。秦阳又气恼又心疼,听她说话这般虚弱,可想这人也不知该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确有找过王姑娘提过进宫一事,可我没逼她去……王姑娘是自己决定要进宫的。”秦阳痛苦地闭上了眸子,眼角有微光莹莹,竟是落下了一滴泪来,“月儿,你开开门罢,你要打我要骂我都行,我只求你莫要折磨自己了。”
“若不是……若不是将军找过她,王姑娘又怎会有入宫的想法……”牡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弱弱地说道,“将军,牡丹知晓您是为了替牡丹洗脱罪名……可王姑娘再怎么说,她也是被人利用的呀……要死,也不是她该死呀……”
语罢,牡丹掩着唇默默抽泣,晶莹的泪珠滑落了下来。
“我知道……王姑娘罪不至死。”秦阳喃喃道,“可现如今的情形除了让王姝顶罪,别无他法了。”
这三四天来,秦阳将朝中局势一一与秦月讲明,秦月固然知晓由王姝顶罪那是因形势所逼,她的心中却始终过不去情义那道坎。牡丹恨自己没有能力救下王姝,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曾见着,从此天人相隔了。
“月儿,你要恨我怎样都行,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秦阳低垂着头,甚是心酸怜惜,几近恳求地说道,“这么多天了,你不吃不喝怎能受得了?”
秦月头昏脑涨,只顾着自个儿伤心愤懑,却并未将秦阳的一番苦劝放在心上。
未听得牡丹回声,秦阳拍着门正欲再劝,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原是杨之鸣急急走了过来。杨之鸣面上神色慌张,惊疑不定,想他是有急事奔跑着来的,额上竟然大汗淋漓。
杨之鸣顾不得擦拭,见了秦阳忙说道,“秦将军,大事不好了!”
秦阳悄悄敛了面上哀伤,问道,“什么大事能把你急成这样?”
“林公子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林岛主当年陷害牡丹姑娘的消息,一刻钟前提了剑要去宫中找圣上理论呢!”杨之鸣气喘吁吁地说道。
秦阳闻言大为惊骇,“林泽进宫了?”
杨之鸣急得跺脚,道,“可不是,林公子执意进宫理论,我与苏谷主拦都拦不住!”
秦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以林泽的脾气若不缠着林成觉将此事闹个天翻地覆是誓不甘休的,也正因如此,当初牡丹等人才决定将林成觉参与谋害一事隐瞒了他。
却不知是哪个没眼见的,竟巴巴地透漏了消息。
“因拦不住,林公子一走,苏谷主便赶往公主府以求长公主出面,一面吩咐了我来通知将军一声儿,看看将军可否能入宫一趟。”杨之鸣喘着气说完。
秦阳暗思片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这便进宫去。”
语罢,秦阳不舍地望了一眼木门,他知晓牡丹在里边听着,发了发狠,说道,“月儿,你也听见了,林公子为了你的事已经闹进了宫里。你若再这般萎靡不振,可对得起这些知己的牺牲吗?”
牡丹靠在屋内的门上,不过是隔着一层墙儿,外间二人的谈话她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林泽对她情深意重,牡丹就算接受不了他的情意,却也不希望这样一个长情男儿为了她的事情与自己的祖父成了仇人。
牡丹还未从王姝的死中平复过来,这边厢又添了林泽这桩心事,她原来就已有多日未进滴水粒米,身上已十分虚弱。林泽一事令她焦急万分,一时伤心过度,眼前一阵发黑,牡丹靠着门缓缓倒下,竟晕厥了过去。
八月初的天微凉凉,牡丹醒来睁眼时看到的正是在微风吹拂下缓缓摇动的流苏。随后看到的才是秦阳略带疲惫的俊脸与红姑微微焦虑担忧的面庞,二人身后的烛台上灯火摇曳,想来已是晚上了。
牡丹头痛欲裂,却还是回想了想,她记得林泽进宫的消息传来时已是未时了,如今屋内灯火通明,可见她这一昏迷便昏了四五个时辰,也不知那林泽怎么样了。
牡丹挣扎着就要起来,岂知那红姑见她睁眼,喜得眉眼都笑开了,口里直道,“可算醒了、可算醒了!”
秦阳亦是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亦松缓了下来,见牡丹要起,便伸手将她按住,说道,“大夫刚走,说你身体还十分虚弱,快躺着罢。”
“可是林公子他……”牡丹生怕林泽有个什么意外,便蹙着眉头道,“林公子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