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径直下了灵修峰,谁也不去理会,童宪紧紧跟着。
及行至青竹林山下,童宪叫住凝寒,道:“愚兄已多日未回石绝峰,今日需向师尊请安。还容我暂别。”
凝寒应了,独自上山,却不知童宪独立山下,望其而上。
凝寒回至住处,未见霍钟身影,四处找寻不得。
待寻至往日练功之小湖旁,但见霍钟全身隐于湖水之下。
霍钟知有人来,飞身出水,见是凝寒,忙飞奔而走,因无他处可往,只得回房。
凝寒修行日短,速度及不上霍钟,只得尽全力跟上。
霍钟回至房内,慌忙掩了门,凝寒一至,不由分说,用力将门撞开,冲了进去。
霍钟背对凝寒,怒道:“出去!”
凝寒唤了两声,换来的依旧是两声怒吼。
凝寒不知霍钟何意,傻傻站了半日。
凝寒缓步向前,伏在霍钟背上,双臂紧紧环住霍钟腰间。
霍钟觉全身疼痛难忍,虽极力忍耐,奈何痛入骨髓,惨叫了两声。
霍钟将凝寒双手掰开,又一把将其推开。
霍钟猛地转身,怒对凝寒,忽的一掌击出,凝寒无法躲闪,只得出掌相迎,力道却远不及霍钟,被击退数步,退至墙边。
二人对掌,一丝阴火,随霍钟灵力而出,进至凝寒体内,凝寒有所察觉,可此阴火,却如滴水入江流,了无踪迹,只是霍钟力道颇大,凝寒只得稍缓片刻。
凝寒本就是至阴之力,一丝灵力,进至霍钟体内,阴火似有复燃之势。
霍钟忙盘膝而坐,灵力运转,强行压制,好在凝寒修为不高,此一丝灵力力道不强,倒可轻易化掉。
约不到一个时辰,霍钟站起身来,见凝寒远远站着,道:“你在灵修峰好好的,又来这里作甚。”
凝寒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既拜入青竹林,也是青竹林的人,待在灵修峰,也不过受薛师兄相邀,暂住几日,养伤而已。”
霍钟道:“那就抓紧回去,别再在这里待着。”
凝寒委屈道:“师兄为何如此说。自小弟来至此地,一直得师兄照拂,吃也在一块,住也在一块,练功也在一块,这数年的情谊,莫不成都是假的么。”
霍钟转过身去,道:“我现在的样子,不人不鬼,还哪敢再讲情谊。”
凝寒急道:“相貌又如何,我与师兄的情谊,可是会因此而消的。若今日毁去容貌的是我,师兄也断不离弃,不是么。”
霍钟转过身,垂下头,伸手指向一侧。
凝寒随着看去,乃是霍钟往日所用长剑,只不过残破不堪,锈迹斑斑。
霍钟道:“执剑入手,不过半刻,便已如此。如今,我恐无缘修行,此情早日断了,对师弟,有好处。”
凝寒本欲回言,霍钟又道:“你可知身边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的痛苦。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时日越久,这种离别之苦,就越锥心刺骨。”
忽闻得屋外怒吼道:“你来此作甚。”
接着,便是打斗之声。
凝寒听得出,吼话之人乃是童宪,忙出门一看,童宪正与薛青鹤撕打于一处。
二人见凝寒出得门来,都停了手。
童宪道:“若不是我偷摸跟上来,还不知又有何事呢。”
凝寒道:“师兄不是回石绝峰了么。想必是师兄神行术大成,方能如此之快。”
薛青鹤笑道:“他那有回石绝峰。这天下之人,还有何人能比得过寒弟。”
童宪怒道:“既知如此,你又有何颜面立于此地。”
薛青鹤朝上施了一礼,道:“奉长老之命,特请霍师兄,寒弟,长生殿一行。童师兄若信不过,不妨同行。”
霍钟犹豫不决,薛青鹤又道:“长老之命,霍师兄可要不从么。”
霍钟无法,只得领命。
四人同至长生殿,来至薛俊义住处,四人行过礼,站立一旁。
薛俊义道:“在外行走,切记护好自身。”
四人称是。
薛俊义又道:“你二人伤势可好些。”
凝寒,霍钟都施礼谢过,道无碍。
薛俊义对霍钟道:“以你现在的情形,若想再持凡俗兵刃,必是不能了。”
霍钟称是。
薛俊义又道:“奉门主之令,三日后开传送法阵,助你往万剑山庄一行。”
霍钟谢过。
薛俊义又对凝寒道:“你入门时日虽短,身上兵刃却大有不同,可是来自万剑山庄。”
凝寒无法,只得承认,道是。
薛俊义又道:“万剑山庄,那是何等地方,数百年来,老夫多次踏足,都难入大门。此次一行,你务必同往。”
凝寒领命。
薛俊义又对童宪道:“你要不要顺道去见见。”
童宪看了霍钟一眼,道:“谢长老。弟子所习功法,恐与兵刃无缘,不去也罢。”
四人拜别薛俊义,下山之时,薛青鹤对凝寒道:“陆师伯被罚,寒弟剑术恐无人指点,半月之后,乃是外祖寿辰,寒弟可愿藏剑阁一行。”
凝寒犹豫间,童宪道:“藏剑阁居青泽境内,南海之滨,路途甚远,此一行若有个闪失,可还了得,还是不去的好。更何况,陆师伯虽暂时不在青竹林,善剑术的师叔伯也不在少数,又何须非去藏剑阁。”
霍钟道:“寒弟之剑,本就不同寻常,师尊都无法指点,更何况其余几位师叔。想来,整个长生门,能够指点寒弟剑术的也就只有申长老了。诸位长老,本就诸事繁杂,若非薛师弟乃是薛长老族人,恐怕薛长老也定不会见我等。论剑术,藏剑阁举世无双,青竹林难望其项背。寒弟若能得藏剑阁一二分指点,必能收益良多。”
薛青鹤道:“霍师兄可愿同往。”
霍钟叹道:“藏剑阁剑术无双,所修终是凡人剑术。自我伤愈,形貌大改,筋脉亦是大乱,以后何去何从,还得师尊指点。”
三日后,四人一行拜见薛俊义。
薛俊义引路,领四人往后院而去。
路上,薛青鹤道:“长生门有两座传送法阵,一座落于长生殿山巅,由门主掌管,另一座便在长老后院,由长老掌管。”
薛俊义听罢,笑道:“亏你在灵修峰多年,竟还是如小时一般,只知享乐,诸事不知啊。灵修峰,丹霞峰,石绝峰,青竹林,皆有一座传送法阵。只不过除灵修峰一座,偶有使用,其余皆已废弃。”
童宪问道:“弟子听闻,修造传送法阵,花费巨大。不知这三座法阵因何而废。”
薛俊义道:“想当初,长生门初立,四大峰主是何等修为,别说是当今门主,就是几大避世长老,纵便前任门主在世,都难望其项背,各自修建一座传送法阵,又有何难。如今,几千年已过,当今四大峰主,除却灵修峰,哪还有这能力调动这法阵。”
不一时,五人来至传送法阵前,薛俊义令霍钟,凝寒站上去,两人照做。
薛俊义道:“此法阵,会将你二人送至四方城山下,再行几日,便可至万剑山庄。切记,你二人修为不足,传送之后,会有诸多不适,注意好生打坐调息。”
薛青鹤忙道:“寒弟,记得来藏剑阁,持藏剑阁令牌,自可入内。半月之内,务必到达,半月之后,我得依命回山。”
薛俊义令道:“闭上双眼,待耳畔风停,再行睁眼。”
随即调动灵力,念动法咒,一阵清风吹过,霍钟,凝寒已不见踪影。
凝寒,霍钟二人心中自有不安,觉耳边风声已停,惴惴睁开双眼,见自身已不在长生门,四方城高耸头顶山巅之上。
霍钟呼吸急促,觉天地颠倒,内息全乱,忙打坐调息,约摸一个时辰,方恢复无恙。
倒是凝寒,倒无半分异样,守于一旁。
待霍钟调息毕,二人略略歇息,辨清方向,往万剑山庄而行。
二人疾行十日,方至万剑山庄。
霍钟,凝寒立于万剑山庄门外,齐齐向守门弟子施了一礼,霍钟道:“吾兄弟二人,自长生门而来,今奉长老之命,特来拜见庄主。”
一守门弟子道:“进得门来,便是客,进不得门,还请回。”
霍钟又问其他,守门弟子一语不回,犹无此二人一般。
霍钟见此,狠狠瞪了众人一眼。
凝寒见此,忙道:“师兄莫恼,万剑山庄规矩便是如此。请随我来。”
凝寒在前,霍钟跟在后,二人先后进了门。
那守门弟子施了一礼,道:“二位公子,厅上坐。”
说毕,便在前引导。
未走几步,凝寒怒道:“什么规矩,偌大山庄,倒显得无礼。”
那守门弟子冷冷一笑,并不答言,凝寒也不知如何答言,只得随他去。
凝寒,霍钟来至厅上,落了座,吃了两口茶。
约摸一盏茶工夫,景虚来至厅上,身旁跟着一个年轻人。
凝寒忙起身行礼,霍钟亦随礼,景虚拱手还了一礼,仍请二人坐了,那年轻人倒是无半点动作。
景虚落座,那年轻人站立一旁。
看那年轻人,年纪跟凝寒相当,一头银发透着蓝光,束于头顶,额间镶一颗碧蓝珍珠,内似有波涛,戴一顶碧水蓝玉束发冠,着一身蓝银色水鳞锁子甲,身如青竹,目不旁视。
霍钟起身,施礼道:“我兄弟二人,自长生门而来,奉长老之命,特来求取兵刃。”
景虚微微一笑,吃了口茶,后道:“请随我来。”
景虚在前,凝寒,霍钟跟随,三人来至万剑洞内,霍钟奉命,以血引路。
三人来至一石台前,石台之上,悬着四把宝剑,石台上篆有四行字,写道是:“万叶飞花杨柳依,青蝉白鱼幕已西。枯草随风难借力,茫茫大地无生息。”
景虚道:“此剑名为,尘。”
说着,手一挥,四剑飞出,霍钟忙接了剑,舞了几下,已知并非凡物,忙持剑谢过,速将四剑收于腰后。
三人出得洞来,景虚道:“长生门据此遥远,既已求得兵刃,莫不早归。”
霍钟谢过,又对凝寒道:“寒弟莫去那藏剑阁,随我同回山门要紧。”
凝寒道:“既已答应,不去恐失了礼数,恐是不妥。”
霍钟道:“路途遥远,又寒弟一人上路,为兄不放心呐。”
凝寒不知如何回答。
景虚笑道:“无妨,无妨,来者便是客,明日,我庄中人正要南行,捎带一路便是了。”
霍钟不便再言,拜别景虚,凝寒,出了山庄大门,忽记起一事,慌忙折返,却是难入大门半步。
待霍钟出了庄门,景虚道:“师弟随为兄厅上坐。”
凝寒领命。
二人回至厅上,那年轻人向二人行了一礼,凝寒回礼,刚要问时,景虚道:“你不认得他。他名叫刑海,本是为兄游历东海时,机缘下偶遇的一个孤儿,遂带回庄内,做些杂事,闲时略略指点其修行。其未行拜师之礼,算不得我门中人,只不过是我庄中之人罢了。寒弟往日来时,刑海正在闭关,前几日方才出关,要不然,恐也不得见呢。”
二人落了座,刑海施礼退下。
景虚道:“寒弟此来,莫不如多住几日。等时日一到,为兄送寒弟一程。”
凝寒谢过。
说话间,赖真来至厅上,笑道:“此事正好,许久未见寒弟,此刻也可小聚几日。”
当夜,景虚摆开筵席,席间,并未见刑海身影,倒是有一个名为文落的小生随旁侍候。
看那文落,二十岁上下的样貌,穿一件白色窄袖短衣,外罩一件白色嵌银丝短坎肩,下身着一条白色长裤,浑身上下绣的乃是青墨色草书《世间行》一阙,头戴一顶银丝白玉冠,秀质彬彬,十足的书生气。
凝寒不免多看了几眼,景虚见了,笑道:“为兄建此山庄已数千年,建庄之初,文落便在此处了。寒弟可莫被他骗了,年岁上,可比我都要长些。”
文落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一连几日,难有的闲暇,凝寒也自在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