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如今有摄政王护着,一般的罪名根本定不了她的罪,所以才想出毒害皇嗣这一招。先不说是不是真的,但凡这件事走漏风声,传了出去,或多或少都会对月沉的皇后之位造成影响。后宫女人堆里争宠夺爱很正常,司空见惯的事,但帝嗣不一样。禹乾新帝登基没多久,膝下帝室血脉本就稀少,此事一出,明日礼部奏请定罪的奏折便会放在皇帝的御案上。
和婕妤今日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便是因为此事等不得,拖得愈久,变故便愈多。陷害的法子有那么多种,偏生她选择了风险最大,收益最高的。毕竟婕妤或是婕妤宫中奴仆说的话,比不上太医院御医的亲口断症有份量。
一个婕妤都能收买太医院的御医,她作为皇后,后宫唯一的主,还能比她差不成?这位份摆在明处,不是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谁更值得投靠。
出了宫苑,本想去和婕妤的住处,看着幽长而森严的宫墙,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走。随手抓来路过的内侍,领着她来到和婕妤的芷兰宫。
沉致守在芷兰宫门口,她径直赶来此处,肯定比宫婢请御医来得快,候在这里,正好等着御医送上门来。
“臣下拜见皇后娘娘。”来者是陈御医,已近知天命之年,胡子又长又白,长得慈祥温和,依稀能从那满是沟壑的脸上瞧出几分年轻之时的俊秀。
沉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这便是和婕妤收买好的御医,她要是轻易地放他进去,便会失去先机。须臾片刻就能传出和婕妤落胎的消息,而她身边的宫婢太监一口咬定是皇后所为,所有的宫斗剧本都是这样写的吧。
沉致不出声,陈御医便只能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毕竟上了年纪,不到三刻钟,他的老腰便有些受不住,开始酸疼起来。
陈御医眼珠不停地打转,他早已清楚此番过来是作甚,却不想还未进门,便被皇后娘娘拦在宫门口。时辰过去的愈久,陈御医便愈是慌张,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诬陷皇后自然是大罪,成则皆大欢喜,败则满族覆灭,此刻的他悔不当初,为何贪慕和婕妤送来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若不是前来的宫婢话里话外的暗示皇上知道内里,不然借他天大的胆子,他也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牵连九族的罪事。
皇后娘娘开口说些什么都好,偏生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原地,任由陈御医在心下胡乱的猜测,这才是最为致命。
领着陈御医来的宫婢见沉致站在宫门口,既不说话,又不放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不敢僭越。她的主子口舌间都不能在皇后娘娘处讨的好,更遑论她一宫婢,越礼犯上,皇后娘娘随意的一句话,便能置她于死地。更何况她家主子做的又是此等恶事,让她不免有些心虚,更是不敢抬头直视。
在他们即将承受不住,脚软瘫跪在地之时,沉致终于开口了。“日前本宫伤到头,在太医院住过几日,陈御医应该还记得吧?”
陈御医赶紧回道:“臣下不敢忘却,自是记得。”
“摄政王待本宫如何,太医院也都看在眼里。”那日摄政王抱着满头鲜血的月沉,太医院上上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本宫的母族犯下此等谋逆大罪,本宫本来也该引颈自戮,以死谢罪!但偏生有人舍不得本宫死,甚至在庆宴上,以一己之力护下本宫的后位。这些事,陈御医身在宫中,应该也都听说过吧?”
陈御医点头如捣蒜。
“陈御医都活到这么老的岁数了,家中想必美妾不少,子嗣也都有,又何必将自己卷入后宫的漩涡中呢?明哲保身是什么意思?相信陈御医比本宫更懂。”沉致轻轻柔柔的声调,漫不经心的话语,在陈御医的心里涌起滔天巨浪。往日他也给月沉做过诊治,却从不像今日这般,感到前所未有的威压,眼前的皇后娘娘跟以往的判若两人,话上不见半分胁迫,听进他的耳中,处处都是威吓。
“臣下明白。”陈御医赶忙称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两头,他都得罪不起。
“和婕妤此时正腹痛如绞,正在内殿等着陈御医,快随本宫一起进去吧。”沉致利落转身,步入内殿。就算陈御医不识相,硬要与她作对,她也不恼,左右宫中又不止他一位御医。
沉致坐在案旁,听着内室传来的阵阵叫痛声,这戏做的可真够足的,可惜除了她,不会再有旁人来看戏。
既然她让榕诠去找摄政王帮忙,自然是相信摄政王的能力,怕是前去报信的心腹连殿门都进不去。这戏中最重要的孩子父亲都不来,她倒是想看看和婕妤这出戏怎么唱的下去。
陈御医隔着屏风就诊,很快的出来回禀:“和婕妤摔跌倒地,不慎撞到石块硬物,导致腹部红肿一大块,还有淤青。不过无有大碍,待臣开一副药方,多喝几日便好。”
“好,下去煎药吧。”沉致摆手让他离去。
“臣下告退。”陈御医拽起药箱,匆忙地走远。
和婕妤难以置信的撑坐在床榻上,前去请陈御医前来的宫婢小声地在她耳边禀告,听得她睁大了双眸,眼中盛满了惊诧。
就算月沉与以往不一样,但她也没料到会如此翻天覆地,她眼前的绝不会是月沉。她要是真如此处变不惊,杀伐决断,又怎会被云贵妃那么轻易的设计?莫非以前都是她的假装?但这代价也太大了。
撤去遮挡的屏风,沉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和婕妤觉得此刻月沉脸上的笑,是对她极致的讽刺,本想陷她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却如此被她轻易的蒙混过去。就算陈御医临阵倒戈又怎样,陛下还没来,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
沉致看出她的心思,嗤笑一声,开口生生地掐掉她最后的念想。“和婕妤还在等着谁来,皇帝?可惜他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