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霏盈和贺老三又被关回那阴寒幽暗的石室铁牢中,闹腾一场只得了个空欢喜,两人心中烦闷,郁郁然睡去。
翌日,杨霏盈又被冻醒,手脚冰冷,只见贺老三盯着屋顶,幽幽说道:“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肉块丢下来,我可饿坏了啊。”
杨霏盈环顾铁牢,牢中原本三人,她铤而走险,点晕众人,取回青弓碧箭与黑剑,盗走钥匙,回来解救同伴,本想三人一同逃离,谁知道柴伯骏却丢下他二人,独自逃生。
想到此处,杨霏盈心中又恼又恨又委屈,抱怨道:“我好心好意回来营救,那小魔头竟忘恩负义,只顾自己逃跑,全然不管我们。”
贺老三对柴伯骏也是恨之入骨,愤然说道:“他奶奶,你一番好心全喂狗了。”两人皆在气头上,骂了柴伯骏一通,又开始谋划如何逃脱,不过片刻,铁牢打开,走进一个婆子,杨霏盈一眼认出,她就是昨日伺候的婆子之一。
那婆子上下打量杨霏盈,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九爷看上你,是你福分,你竟妄想逃跑,辜负九爷一番美意。”
杨霏盈想起昨日那男子的眼神,阵阵恶心涌上心头,朗声道:“是祸是福,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多嘴评论。”“你既不愿意享福,索性饿死在这里罢。”
那婆子“啪”一声甩出一条鞭子,照头打来,杨霏盈大惊,举手护住脑袋,鞭子落在手背上,顿时皮开肉绽,火辣生疼。那婆子笑开嘴脸,又扬起鞭子,贺老三一脚踹去,骂道:“老婆娘,你想享福,你自己去啊,这豹子营是个福窝么?”
那婆子身形粗壮,身手却十分灵敏,只一侧身便躲过一脚,扬手挥鞭又打向杨霏盈,贺老三踢不着婆子,抢不下鞭子,又不忍杨霏盈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鞭打,索性拦在她前面替她挡了鞭子。
那婆子恼恨他出言难听,一鞭一鞭用力抽打,贺老三全扛了,道:“老子一身皮肉,比这石墙还厚,不怕你这软软塌塌的鞭子!”那婆子愈发用力鞭打,杨霏盈怒道:“老婆子,你再不走,我像昨夜那般封了你的穴位,让你再醒不来。”
那老婆子浑身一颤,嚷嚷着骂了几句,收了鞭子,愤愤离开。杨霏盈急忙拿出凝玉膏,递给贺老三,贺老三不接,道:“我皮糙肉厚的,还有你顺来的狐裘挡着,这几鞭子打不到皮肉,跟挠痒痒似的。倒是你,实实打在手背了。”
杨霏盈往鞭伤处抹了凝玉膏,道:“我也不碍事,过几天便好。”两人靠在墙角,思索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聊了一番,真是无计可施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石室冰冷,不知睡了多久,杨霏盈又被冻醒,贺老三依旧在盯着屋顶,喃喃自语,“何时扔下肉块啊,老子要饿死了。”“这石室里没般点火星,又冷又饿啊。”
杨霏盈腹中饥饿,咕咕作响,他问:“贺大叔,我们还能出去么?”贺老三有气无力,叹道:“这要看天意了,除非降下个大罗神仙来搭救。”
话音一落,一阵黑风忽然闪了进来,贺老三一惊,只见黑影停在门口,他道:“真有神仙啊。”站在门口的却是柴伯骏,他神情冷淡,扬起黑剑一劈,斩断锁头,淡淡说道:“走吧。”
贺老三又惊又喜,一骨碌窜起来,道:“黑衣小子,算你有点良心,知道回来救我们。”
柴伯骏黑剑挥落,斩断杨贺两人手脚上的镣铐,他本行动如风,便以为杨贺二人也能跟上,这是他的失策,他念着杨霏盈在雪地里出手相助,赶走雪骨双煞,又在豹子营寻回黑剑,救自己出铁牢的恩情。
昨夜本想返回营救,但转念一想,她和贺老三肯定是被抓回石室铁牢中,柴伯骏有些困饿疲累,索性找了个地方,吃饱睡足,再摸回豹子营,将地形勘察一遍,才回石室营救。
柴伯骏返回营救,杨霏盈惊讶过后,先前的一腔怒气也烟消云散,只剩欢喜,但她又冷又饿,行动难免迟缓,柴伯骏耐心不足,又嫌弃她走得慢,二话不说,抓起她右手,拉着往外走。
杨霏盈手臂受疼,急忙抽回,道:“我自己能走。”柴伯骏冷芒一瞥,见她手背有一道殷红的鞭伤,却浑不在意,道:“快走。”
三人奔到石室出口,柴伯骏忽然扬起黑剑,砍死了倒在门口的两名守卫。杨霏盈一惊,道:“你已打晕他们,为何还要再伤他们性命?”
柴伯骏不语,贺老三急道:“黑衣小子,你今日可不能再丢下我们!”柴伯骏步履极快,道:“你们跟紧了!”杨霏盈道:“你行动如风,我骑马都跟不上,如今怎能跟得上?”
三人奔出石室,夜深人静,四下无人,贺老三心中欢喜,道:“好极好极,今夜没人阻拦,肯定能逃出这豹子营。”柴伯骏忽然委身蹲下,背对杨霏盈,道:“你上来。”
杨霏盈看着宽厚的背影,一脸愕然,这黑衣小子竟要背她?杨霏盈顿时受宠若惊,她又饿又累,确实跑不动了,有人愿意背一趟,正是求之不得,何况还是柴伯骏。
杨霏盈心花怒放,道:“我吃了这么多苦,跟你脱不了干系,你背我一趟,也是应该。”便心安理得地趴到柴伯骏背上,道:“多谢了。”
柴伯骏双脚一屈一蹬,黑影破风而出,跃出数丈之外,贺老三急道:“喂,你怎不等我啊?”他急得跺脚,愤愤然看着远去的黑影,又低头看向脚下,伸手一抓,追了上去。
杨霏盈回头不见了贺老三,担心焦急,道:“你怎丢下贺大叔?”柴伯骏道:“本大爷又不救他。”杨霏盈恼怒,愤愤的锤了他两拳,骂道:“见死不救。”
柴伯骏背着她跃上屋顶,雀跃飞奔,杨霏盈张目寻找贺老三身影,这才发现,豹子营建在雪谷中一片空旷开阔的平地上,在山体中掘石室而居,石室之外,是十几间木屋,零零星星,雪夜寂静。
柴伯骏破风而跃,却忽然停了下来,杨霏盈惊问:“你怎么不走了?”柴伯骏放下佳人,道:“等一等,你让开。”
眼前是一排马厩,数百匹骏马这正在酣眠,杨霏盈眼前一亮,喜道:“骑马离开,是个好法子。”她率先奔进马厩,在马群中穿梭挑选,柴伯骏跳入马厩,黑剑出鞘,他四处溜一圈,“咔咔咔”割断了所有马屁的缰绳。
杨霏盈牵了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道:“黑衣大哥,你瞧这两匹马如何?”柴伯骏左右看了看,举起黑剑,“啪啪”两声,打在马屁股上。
骏马受疼,长鸣一声,四下跃动,柴伯骏又踹了一脚,两匹马发蹄奔了而出,杨霏盈愕然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呀?闹出动静,我们会被发现的!”
柴伯骏一副天地不畏的模样,道:“本大爷不怕被发现,你最好躲开些。”他黑影闪到马群中央,左手右手,一掌一掌地打在马屁上。
群马躁动起来,纷纷跃起,靠近门口的几匹马儿嘶鸣着跑了出去,群马收了鼓动一般,嘶鸣雀跃,全都跟着飞奔出去。
杨霏盈吓得退到马厩边上,目瞪口呆,数百匹骏马争先恐后驰出马棚,化作一股黑色的浪潮,呼啸奔腾,横冲直撞,势不可挡,嗒嗒的马蹄声,嘹亮的马鸣声,一起一落,寂静空旷的雪谷,顿时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骏马撞翻栏杆,擦身驰过,杨霏盈一个踉跄,身子后倾,向地下摔去,后背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凌空拎起,一起一荡地向前飘去,最终与黑影一起落在一僻静处。
看着奔腾不息的马群,潮水一般涌向四方,尘雪飞飞扬扬,马群又横冲直撞,撞得那草垛器物四下飞散,杨霏盈依旧惊愕,柴伯骏却是十分满意,双手环胸,看得津津有味,这两人,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津津有味。
柴伯骏悠悠上前,取出火折子,点燃马厩旁的草垛,星星火苗被寒风一吹,四下窜动,一下子变成了熊熊大火,柴伯骏拔出黑剑,挑起几团火苗,扫向马厩,马厩顿时着火,火苗烧得木头劈啪作响,杨霏盈问道:“你……你要放火?”
柴伯骏道:“本大爷不管什么豹子营,他关了我三天,我一把火将他烧个干净。”他回头张望,扫了木屋位置,十几间木屋相距甚远。
柴伯骏便取了几根烧旺的木棍,跃起奔走,杨霏盈目光随他而去,只见一个黑影如跳蚤一般在北风落雪中窜动,眼前忽然一片火海,火光冲天。
柴伯骏悄无声息地落回杨霏盈身边,抓起她衣背,用力提起,身子往上一跃,一点一蹬,落在石壁高处,他一松开杨霏盈,她怒道:“你不要总拎着我啊,我又不是小鸡!动静闹大了,我们快走吧!”
柴伯骏不理会她的催促,盘腿坐下,居高临下地观看,下方的火苗在寒风的助长下四处延绵,火舌蹿向四面八方。
马蹄声、马鸣声、火苗燃烧的噼啪声,惊醒了深夜休息的卫兵,山体石室大门打开,一群人衣衫不整地跑出门来,见了眼前场景,睡意顿时消得一干二净。
大家七嘴八舌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大火要烧过来了。”“马跑了,马都跑了。”……
杨霏盈急道:“黑衣大哥,有人出来了,我们快走罢!”柴伯骏依旧不理,看着底下的人乱哄哄,吵吵嚷嚷中,人群挤挤出一人,腮胡整齐,衣裳松垮,见着眼前火海乱骂,跳脚骂道:“是谁?是谁放的火?”
“是本大爷放的。”柴伯骏起身回答,杨霏盈大惊,欲哭无泪,敌暗我明,他竟主动暴露位置,她骂道:“本是敌明我暗,方便逃走,你这一答话,整个豹子营都发现我们,再难逃走了。”柴伯骏气定神闲,道:“怕什么?”
那胡腮男子循声看去,借着冲天的火光,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但身旁的黄衣少女却看得清清楚楚,他高声问道:“是你放火烧我豹子营?”柴伯骏也高声回答:“火也是本大爷烧的,马是本大爷放的。”
那胡腮男子怒极,咬牙切齿,恨不得吃柴勃骏的肉喝他的学,旁人道:“九爷,救火要紧。”叫九爷的男人强压怒火,指挥众人,道:“胡童,你带一队人速去灭火;刘三,带人去将马拦回来。”
旁人领命,吩咐了众喽啰们,兵分两路,一路打水救火,一路奔去拦骏,但是群马脱了束缚,恣意驰骋,碰上大火蔓延,马群愈发狂躁,见物就冲,见人就撞,众人稍一靠近,就被踢飞撞倒,践踏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雪谷,马群飞踏乱撞,撞飞卫兵,践踩而过,伤者滚得满地都是,血肉横飞,哒哒马蹄、萧萧马鸣、劈啪火苗声,伤者的哀嚎痛喊声,交杂传来,不决而且,一人急急回报:“九爷,大批马匹跑出雪谷了。”
九爷气得团团转,一鞭子打倒那人,道:“多带人手去追,快去追。”他又吩咐左右,道:“放信号,通知六哥、八哥,请他们速来帮忙,快拦住马群,老子废了大把心血,不能跑了。”
他气呼呼的一转头,只见远处的木屋、草谷,火苗烧得噼啪作响,冰天雪地,没有水源,众喽啰拍打皮革木板来灭火,但火苗蹿动速度比风还快,飘闪不定,一不留神就将人卷了进去,衣衫头发烧的劈啪响,人也痛的咿呀大叫,四处乱跳,打滚到地上,悲惨哀嚎声声袭来,真是火海随风蔓延,人潮滚打如蝼蚁。
瞧着场面太过惨烈,杨霏盈于心不忍,斥责道:“我们逃出去便好,你何必多伤人命?”柴伯骏道:“豹子营抓本大爷,关本大爷,这便是代价。”杨霏盈大惊,只觉柴伯骏过于狠辣,催促道:“我们快走罢!”
柴伯骏冷眼旁观,眼神亮光难掩幸灾乐祸,他一动不动。
杨霏盈只能再三催促,眼角余光一瞥,望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趁着混乱,悄悄地向西北方跑去,她又惊又喜,抓了柴伯骏的胳膊,叫道:“黑衣大哥,你看,贺大叔逃出去了!”柴伯骏抽回手臂,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道:“干我何事?”
话如冷水,当头泼下,扫光杨霏盈满腔热忱,她收了笑容,心中嘀咕,“这人真是不近人情!”贺老三对柴伯骏没有搭救之恩,柴伯骏自然不会多管他死活,但杨霏盈本就心善,贺老三于她又有照拂之情,她自然担忧贺老三安全,现下终于放心。
杨霏盈左等右等,心中着急,追问柴伯骏:“黑衣大哥,你还要站多久?我们何时离开豹子营。”整个豹子营力,火势蔓延,难以控制,群马奔腾远去,众喽啰或是被骏马匹踩伤踏死,又有被火焰烧伤,哀嚎一片。
柴伯骏甚是满意,嘴角扬起得意浅笑,屈身蹲下,道:“上来。”他背起杨霏盈,纵身落下,踏着一根木桩,借力一蹬,跃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