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厌恶了这些虚礼,白焱拧着眉头摆了摆手,旋即凝视着秦阳,语气里透着些悲凉和凝重,只听得皇帝说道,“何尝是朕要见你呀,秦将军,你如今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起朕来了。”
秦阳听言忙跪将了下来,额头触地,说道,“微臣惶恐,圣上就算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要挟圣上!”
白焱闭目凝神,明知晓秦阳不会轻易承认,这心里头却还是泛起了一丝酸楚和不甘。蓦然睁眼,白焱的眼眸刀子一般扫视着眼前的这位臣子,像是要将秦阳的心里也要看透了。
“既没有要挟朕,你又何必就秦月一事紧抓着不放?”白焱动了气,任是阿宝如何规劝也无济于事,手指着王姝说道,“还带了这样一个女子进宫来指责朕,你这不是要挟朕、逼迫朕么?”
秦阳抬头,面无惧色回望着白焱,正气凛然说道,“月儿蒙冤多年,如今终有时机可以沉冤得雪。微臣带来王姝姑娘进宫见驾只不过为求一个公道,还恳请圣上放过月儿,莫让一个弱女子承受那样大的冤屈。”
此话一出,白焱陷入沉思久久不语,他知晓,若今天答应秦阳还了秦月公道,那就等于承认了当年秦月蒙冤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大禹律法历来是“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一旦承认了便是这皇位也保不住了。白焱好不容易登上皇帝宝座,又怎肯轻易将之让与他人?
只是若不还秦月清白,眼看着周边列国崛起,若没有秦家军威震,这大禹也免不了要陷入战乱之中了。
白焱正处于两难之际,王姝忽而深深拜倒在地,红唇轻启,口中说道,“圣上若肯放过秦月姑娘,民女愿替圣上担起一切责任。”
秦阳虽有请求王姝入宫来讨公道,却从未想过要王姝将陷害秦月的罪责都揽了。说到底王姝也不过是被白焱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秦阳还不至于恨她至死。却不想王姝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秦阳闻言甚是惊愕,不由看了过去。
“王姑娘……”秦阳目光惊疑,心中不忍。
这边厢林成觉听言虽也甚觉错愕,细想之下却觉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便抢在秦阳前头拱手与白焱说道,“圣上,老夫觉着王姑娘的主意甚好,她既有心要解圣上困境,圣上何不允了?”
白焱在听到王姝那番话时心里也是猛然一跳,想了一想,若说要允了她吧又恐他人议论他这个皇帝当得无情,若是不允这事儿搁着也不是个办法,允与不允,都是个难题,故而白焱一时难以抉择。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白焱神色惊疑,问道。
王姝伏首,朗声道,“如今大禹正处于危难之际,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若因民女今日所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民女岂不是又成了一次罪人?民女相信圣上经今日一事定会有所反思,日后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故而民女愿替圣上担起责任,只求圣上饶过秦将军与秦月姑娘,还望圣上成全。”
林成觉将白焱的犹豫看在眼里,他也怕秦月一事处理不好了会连累到自身与蓬莱岛,故而他是一心要将责任往外推的,见皇帝久久犹疑不定,便又继续规劝道,“圣上,王姝姑娘今日进宫替秦月说情,想必是心里愧疚有意赎罪罢……”
秦阳听言气极,料不到堂堂的蓬莱岛岛主竟会是这样的颠倒是非不分黑白,他看向林成觉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意味和失望。
“林岛主此言差矣,当年之事并非王姑娘一人之错,林岛主您亦有责,如今岂能由她一人承担?”秦阳紧盯着林成觉,眼里凶狠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林成觉变了变脸色,秦阳终究是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么?下意识地望向皇帝,却瞧见阿宝沏了一碗茶,白焱端起茶碗来细细品饮,眼角余光投向了林成觉,森冷凌厉,含有几分警示的意味。
林成觉心中咯噔一响,知晓这话儿不能乱说。
秦阳咄咄逼人,那视线一直没有错开,搅得林成觉极其尴尬,正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秦将军,这是民女自愿的,林岛主系民女的救命恩人,还请将军放过他吧!”王姝见此情状,心里凉了半截。
曾经师徒一场,如今生死关头,林成觉竟毫无要搭救自己的意思。王姝不由无奈苦笑,想来也是,三年前皇帝誓要将她斩草除根,那时的林成觉不也是没有阻止过么?
“王姑娘……”秦阳拧着眉头,想要再劝。
王姝却道,“当前朝内形势,将军可看得明白?”
秦阳哑然,半晌才悲凉地点了点头。已到了这种时候了王姝还问他这样的话,其中深意秦阳焉能不明白?白焱登基不过三年,刚刚稳下了根基,然朝中能用的忠将良臣还不多,国家安危尚压在秦阳、公孙执等人的肩上。
国内虽平,边境却甚不安稳,四境周边小国早对大禹疆土虎视眈眈,若在这紧要时刻皇宫里再出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了。故而,王姝希望以自己的性命换来皇宫的安稳,亦换来大禹的安稳。
“将军既看得明白,就请将军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再替民女求情了。”王姝眼眶微微泛红,哽咽着语道。
秦阳只得看向了皇帝,白焱心中早已依了王姝的意思,“朕答应你不再为难牡丹,只是……牡丹不得恢复身份再回秦府了。”
王姝朝上深深拜了一拜,朗声言道,“圣上安心,秦月已死,这世上只有一个牡丹,再无秦月。”
如此,白焱放下心来。
“将军,请替民女捎句话给牡丹姑娘,就说王姝欠姑娘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语罢,王姝亦朝着秦阳拜了一拜,一手悄悄探向了衣袖。
秦阳听得此言多有不祥之意,再瞧王姝手上动作暗叫不好,一念头一闪而过,秦阳正欲上前捉住王姝手腕,王姝却快了他一步亮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往脖子上一抹,片刻之后鲜血飞溅,白玉柱上血斑点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雍和宫里除了秦阳,其余人还没能反应过来,王姝的鲜血飞溅,鲜红色的血落在了白色柱子上,颜色分明,触目惊心。白焱一生虽历经磨难,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当即便吓得面色苍白,瘫软在了龙椅之上。
可怜那王姝缓缓倒下,面容安详,竟有了解脱之色,王殊眼色渐渐迷离失去光彩,眨眼功夫断了气,从此香消玉殒了。